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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開始閉眼默默叨念著一堆“靜心經”。

  ***

  隔日起了個大清早,敷了張面膜,化了個淡妝。

  朱恬恬睡眼惺忪地起來上廁所時,被客廳里正在敷蠶絲面膜的南橋嚇了一大跳,說這才是真正的險些被“嚇尿了”。

  化好妝後,南橋就坐在客廳里頻頻低頭看手機,等待著易嘉言的召喚。

  間或看一眼鏡子,不確定地想著,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

  好不容易等到手機響起,她手忙腳亂地拿起來,卻發現電話是研究生辦公室的研二學長打來的。

  學長高她一級,名叫凌雲,在研究生里也算是個呼風喚雨的人了。聽說大一的時候就創辦了自己的工作室,和電信學院、計算機學院的幾個好友一起做出了幾個反響還不錯的APP。

  南橋來校以後,導師把她推薦給了凌雲,並且囑咐凌雲好好帶她。

  南橋接起電話,對方問了一句:“起床了嗎,南橋?”

  她答:“起來一會兒了,學長有什麼事嗎?”

  凌雲說:“昨晚雙十二,我們的APP和主業因為同時段瀏覽人數太多,伺服器癱瘓。今天正在加緊修復中,但是人手不夠,想請你來幫忙。”

  南橋一愣,隨即下意識地說:“今天啊……”

  “你今天有事?”

  “我哥從國外來看我——”

  “不會耽誤你太久,初步預計只需要兩三個小時。只占用你上午的一部分時間,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可以嗎?”凌雲的聲音從容不迫,帶著長期身處高位的果決。

  南橋還有些遲疑。

  凌雲又補充說:“這也是朱老師的意思,她知道我這邊出了狀況,就讓我找你來練練手,也給你累積些經驗。”

  把導師都抬出來了,南橋要是繼續拒絕就太不給面子了。她只好答應:“那我半小時以後過來。”

  凌雲的工作室就在校外的科技園裡,步行過去,十分鐘左右就能到。

  掛了電話後,南橋撥通了易嘉言的號碼,告知他今天上午自己有事要忙。

  “你去吧,我就在酒店處理點文件也好。”易嘉言倒是不以為意。

  南橋卻遺憾得不得了,最後堅持說:“早飯一起吃,吃了我再去!”

  清晨的薄霧裡,男人穿著灰色大衣,站在校門口等她。

  越過來往車流,隨著無數過街的人cháo一起走過馬路,然後站定在他面前,這樣的過程讓南橋感到安心。

  因為知道有人在那裡望著她,等著她。

  她揚起紅彤彤的面頰看他:“吃什麼?”

  “吃什麼都好。”他微微笑。

  最後果然是吃什麼都好的節奏。

  南橋隨便挑了家餃子館,然而與他對坐從頭吃到尾,她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最後竟然沒嘗出這碗餃子是什麼味。

  她忍不住埋怨說:“你好不容易來一次,我還要被人召喚過去湊人數,學長真是太狠心,不讓我和你多待一會兒。”

  “說不定是學長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呢?”易嘉言似笑非笑。

  南橋朝著碗裡的那隻殘留下來的餃子一戳,白生生的餃子皮上多了個洞。

  “我可不想和他多待。”

  易嘉言一路把南橋送到了科技園的大廈下面。

  南橋看看表:“他說的大概十一點半以前就能完事。”

  “那我十一點半到樓下來接你。”

  南橋點頭,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大廈。

  每一次回頭,都能看見他好端端地站在那裡,含笑望著她,像是要她寬心,他不會就這麼消失不見。

  南橋嘆口氣,拖著沉重的身軀踏進了電梯。

  說不想和凌雲多待並不是氣話,也不單單只是因為他占用了她和易嘉言相處的時間。凌雲這個人大概有一種天才的孤高感,待人待事都比較刻薄,不近人情。

  他厲害是真,為學院捧下無數大賽獎盃是真,單槍匹馬找到了一群能人一起創業,並且還創得風風火火也是真。南橋第一次聽見有人叫他凌總的時候,還吃了一驚。

  這麼年紀輕輕的人,竟然就是老總了?

  只可惜every coin has its two sides——這話是從小到大英文寫作的高頻率佳句,也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凌雲這個人,真真是不好相處。

  南橋第三次踏進他的工作室,因為這裡的工作狂們幾乎是無時無刻不在埋頭於電腦世界裡,所以她也已經習慣了被人當做空氣。

  透明隔間裡,她看見凌雲在跟兩個程式設計師急切地討論著什麼,便站在門外敲了敲玻璃。

  凌雲只是看她一眼,沒有任何表情,用口型對她說:“等一下。”然後便繼續與程式設計師討論方才的問題。

  一分鐘。

  兩分鐘。

  五分鐘。

  十五分鐘。

  南橋不停看表,所以清清楚楚地計算出來,凌雲搭理她是在她站在門口等待十七分鐘之後的事了。

  他把門打開,眉頭微蹙:“怎麼來的這麼晚?”

  南橋說:“吃了個早飯,大概是跟你通話結束三十四分鐘後到這裡的,說好的半個小時,也沒有遲到多久。”

  凌雲看她一眼:“四分鐘的時間,足以讓伺服器全體癱瘓了,是沒多久。”

  繞過她往外走,他頭也不回地說:“是朱老師讓我多給你機會鍛鍊一下的,你既然來了,就在這裡幫忙吧。”

  “怎麼幫?”南橋一頭霧水。

  “沒看見這裡所有的人都在忙嗎?誰需要幫忙,你就力所能及幫一幫。”

  因為他這句“力所能及”,南橋就開始了一上午的打雜生涯。

  “那個誰,快點,幫我把這個季度的數據表格找出來!”有人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

  南橋見沒人動,確定對方是在跟自己這個閒人說話,便走到書架上開始替他找所謂的季度表格。

  “新來的?”有人匆匆忙忙從她身旁經過,抓著她的手焦急地說,“媽個雞,我一人操作兩台電腦忙不過來了,你快來,幫我把指令輸進去!”

  南橋又被一把拖到了電腦前坐著,開始不間斷地輸指令和代碼。

  更多的時候,她還要兼具保姆的職能。

  “哎,這裡兩杯咖啡!”有人對她喊。

  她茫然地問身旁的人:“哪裡有咖啡?”

  “樓下星巴克。”

  “我去?”

  “不然難道我去嗎?”那人不耐煩地瞪她一眼。

  南橋只得認命,下樓買咖啡。

  十一點一十五分,她端著兩杯咖啡急匆匆地跑進電梯,心想總算快到點了。

  還有十五分鐘。十五分鐘以後她可就要逃離這個人間地獄了。

  電梯門開了,她端著咖啡快步朝工作室走去,推開玻璃,她單手捧著咖啡往最裡面呼叫“咖啡服務”的那個女人走去。不料半路上有個程式設計師忽然從格子間裡蹦了起來,嘴裡罵了句:“我日哦,是哪個死人給老子——”

  話沒說完,已然聽見一聲尖叫聲。

  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椅子被他往後一撞,生生撞在了南橋腰上。衝擊力太大,南橋手裡的咖啡頓時撒了下去。

  一杯滾落在地,賤得一地咖啡色污漬;另一杯砸在了他的桌上,咖啡淌了一鍵盤,還迅速沿著桌角往主機上留去。

  一瞬間,主機里爆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電腦屏幕一黑,死機了。

  也就在同一時間,整層樓的電力系統都癱瘓下來,白熾燈一盞接一盞熄滅,電腦屏幕也一台接一台黑屏。

  南橋幾乎懵比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看著忽然暗下來的大廳。

  此起彼伏的咒罵聲響起。

  “搞什麼鬼啊?”

  “嗎比的老子代碼還沒輸完啊,糙,怎麼斷了!”

  “一上午的工作都白費了嗎?我操,工資還有沒有啊!?”

  “工資你麻痹啊,伺服器繼續癱瘓,你哪來工資可以賺啊?”

  ……

  她呆呆地站在那裡,聽見面前的程式設計師也慌亂地說:“你,你怎麼會在我後面啊?媽的,我哪知道你在我後面還端了兩杯咖啡?”

  都怕攤上事。

  與此同時,凌雲的辦公室門開了,他站在門口看著漆黑一片的大廳,冷聲道:“徐東,去工程部找人檢修電路。阿T,馬上去主業發布公告,伺服器緊急維修,時間延遲至下午三點。剩下的人把筆電拿出來,繼續搶修——”

  說完一長串,他的目光總算移到了南橋身上。

  “你,來我辦公室。”

  ***

  南橋從來沒有這麼窘迫過。

  滿大廳的人似乎都對她惱恨至極,因為她毀了所有人一上午的努力。

  她一面覺得委屈,一面又惶惶不安,只得一言不發地走進了凌雲的辦公室。

  凌雲坐在書桌後面,低頭忙著在筆記本電腦上操作著什麼,頭也不抬地說:“你有什麼話想說?”

  “……”她確實沒什麼好說。

  “朱老師說你很有天分,拿過國際編程大賽的一等獎,所以一等獎就是這麼拿的?”凌雲聲色從容,沒有怒氣,也沒有情緒,片刻後問她,“你端咖啡做什麼?讓你來幫忙,你就是幫忙下樓去星巴克買杯咖啡上來坐著看熱鬧的?”

  “我——”

  “熱鬧沒看夠,還想再添一把火,讓大家更熱鬧?”

  “咖啡不是我——”

  “你看看大廳里的人現在在幹什麼,因為你的一杯咖啡,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費了。”凌雲抬頭看她,面無表情地說,“拖延的幾個小時裡損失的一切費用,外面泡湯的人力物力,你自己看著辦。”

  “……”

  “愣著幹什麼,出去!”最後兩個字是加重了力道的,冷冷的,毫不留情的。

  南橋呼吸一滯,幾乎挪不動步子。

  她是不甘的,讓她幫忙做力所能及之事的是他;指使她做這做那幫忙打雜的是外面那群人;她買來咖啡,如果不是那個程式設計師忽然來了出雞飛狗跳的戲碼,又怎麼會撒了一電腦,害的電路出故障?

  可是如果不是她急匆匆的,單手拿著咖啡,也沒端穩……

  她的腦子裡閃現過無數念頭。

  最後迴響在耳邊的是他的話:“拖延的幾個小時裡損失的一切費用,外面泡湯的人力物力,你自己看著辦。”

  她拿什麼看著辦?

  南橋一言不發地奪門而出。

  十一點三十五分,她走出了科技園大廈。

  心情是沉重低落的,是憤怒委屈的,是懷疑不安的,也是茫然到毫無頭緒的。

  凌雲會向她索賠嗎?

  她哪裡賠得起?

  他會找律師強制要求她為這事負責嗎?

  她要如何跟導師跟家裡人交代?

  那麼多的念頭紛繁蕪雜地充斥在腦海里,她連一點頭緒也沒有,只能這樣迷茫地走出了大樓,把自己暴露在冰冷慘白的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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