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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不清是種怎樣的衝動驅使著,他忽然很想幫她一把。

  這樣想著,他就真的伸手在她嘴邊輕輕一抹,在她怔忡的眼神里溫和地笑起來:“吃慢點,芝士沾到嘴角了,小吃貨。”

  南橋望著他,沒有說話,嘴角被他碰到的地方有點燙。

  易嘉言把披薩全部推到她面前:“慢慢吃,沒人跟你搶。如果喜歡,改天我再帶你來。”

  他還似笑非笑地打趣她:“以前吃碗牛肉麵就滿足了,如今有這麼多好吃的擺在面前,豈不是都要感動哭了?”

  南橋的眼底有些發熱,她看得出易嘉言在努力地對她好,像是真正的哥哥那樣。而他笑得越溫柔,她就越想哭。對親情的缺失與渴望交替上演,整顆心都像在燃燒。

  易嘉言在看清她泛紅的眼眶時,沒有再笑了,只是呼出口氣,搖搖頭:“還真是一點吃的就把你感動哭了,要不要這麼沒出息啊?”

  南橋又笑起來,低頭繼續啃披薩,最後小聲說:“謝謝你,嘉言哥哥。”

  她其實很少叫他,總覺得這樣的稱呼太親密了點,所以寧願用笑容來打招呼,能避免叫人就儘量避免。

  所以當她破天荒地主動叫他時,易嘉言還愣了愣。

  燈光下,她雖低垂著頭,但面頰是桃花一樣的色彩,像是有火在薄薄的皮膚下灼燒。

  他忍不住莞爾:“哦,原來一頓好吃的就能換來一聲哥哥。”尾音上揚,他好笑地說,“看來今後得常常帶你出來吃東西了。”

  那抹桃花越來越艷,頭卻越垂越低。

  ***

  四月底,就連黃昏的風也是帶著些許暖意的。

  南橋跟在易嘉言身後,沐浴在夜幕來臨前的橘色光芒之中,仰頭看著前面那個高高的身影。察覺到經過的人都會不自主地側目看他,她不知為什麼有了一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南橋挺直了背,面上是一種“看,這是我哥哥”的自豪感。

  年輕的男生背影挺拔修長,白襯衣外面套了件薄薄的灰色針織衫,黑西褲挺括合襯,從頭到腳都顯露出主人的乾淨簡單。唯獨肩上背著的那隻書包略微陳舊了些,褪色發黃的邊緣讓她有點汗顏。

  因為那是她的書包,他很自然地就幫她背了。

  他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低頭看了眼時間,南橋注意到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手。

  十指修長纖細,指節輪廓分明,那是一雙透著藝術感的手,讓人無法忽視。

  想到剛才他就是用這隻手替她擦去嘴角的芝士,南橋面上發燙,不由自主地傻笑起來。

  迎面而來了一聲:“易嘉言!”

  南橋停在了男生身後,探出個腦袋去看。前面走來兩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女生,一個扎著時下很流行的丸子頭,一個披著大波浪,妝容驚人的一致,都像是韓劇里跳出來的女神。

  易嘉言站定了,跟她們打招呼:“真巧。”

  面上是禮節性的笑容,完全不同於兩個女生露出的驚喜表情——從這一點,南橋判斷出他們大概只是普通同學。

  “你怎麼會在這裡?”其中一人挑挑眉,“之前不是說晚上有飯局,不能來給班長慶生了嗎?怎麼又跑來了?”

  語氣似乎很嫌棄,但表情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從眉毛到嘴角都透露著欣喜的意味——從這一點,南橋判斷出她可能不止想和易嘉言做普通同學。

  另一人笑著說:“哦,難道是想給班長一個驚喜?”

  “確實有飯局,剛巧也在市中心罷了。”易嘉言側了側身,把南橋讓了出來,“這是我妹妹,約好了今晚請她吃必勝客。”

  奇怪的是,南橋其實一直站在他左後方,只是在他出聲以前,竟然完全沒人注意到她。

  兩道突如其來的目光讓南橋有些不自在,但她還是禮貌地笑了,又側過頭去看了眼朝她笑著的易嘉言。

  “你有妹妹?”

  “長得不像啊!”

  “是不太像。”

  兩個人隨意地上下打量著南橋,目光有意無意地停留在她的校服上,還刻意在她那雙洗得發白的白球鞋上多駐足了片刻。

  南橋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恨不得寬大的校服褲腳能垂下來把鞋子遮住。

  左邊的人終於得出結論:“是遠房親戚吧?”

  南橋的思維停頓了兩秒鐘。

  第一秒,她想起了紅樓夢裡前來投奔賈府的林黛玉,小門小戶出生,怯生生地初入大觀園。

  第二秒,她回過神來。遠房親戚說得挺委婉,大意應該是指從農村來的親戚吧?

  臉上火辣辣的,她拽著衣角,一聲不吭地低頭站在易嘉言身邊。

  片刻後,黃昏的風將他的回答送到耳邊。

  “不是。南橋和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是我最疼愛的小妹。”

  南橋身子一僵,驀地抬頭看他,卻只看見一雙寧靜深遠的眼眸。那雙眼眸因為溫和竟仿似籠上了薄薄的一層光暈,成為這暮色四合里最璀璨的兩隻小小燈籠。

  易嘉言拉起她的手,只說了聲“再見”,便與兩人擦肩而過。

  身後傳來不甘的呼喊。

  “哎,怎麼就走了?反正你們也吃完飯了,要不跟我們一起去班長那兒唱歌吧?”

  “易嘉言?喂,易嘉言你怎麼不理人啊!”

  南橋的手小小巧巧的,和她本人一樣,被易嘉言一握,幾乎悉數被他籠在了掌心裡。她有些畏寒,還好他的手溫暖得不像話。

  她出神地想著,原來化學課上學的熱傳遞並不確切。並不是只有兩個相互接觸的物體才會發生熱量的傳遞,不然與他接觸的明明是手,為什麼被溫熱的卻成了心呢?

  ☆、第05章

  南橋忽然間有了零花錢。

  那天與易嘉言一起回家以後,他似乎和父親說了什麼。第二天早上,南橋在出來吃早餐的時候,發現餐桌上屬於自己的位置上擺著一小疊錢。

  媽媽把牛奶端上了桌,摸摸她的頭:“你嘉言哥哥說你也是大孩子了,該有自己的零花錢。你瞧瞧,媽媽整天忙著給你房間添這添那的,居然連口袋要添也給忘了。這是你易叔叔給你的,今後每周末,你都找他領‘工資’!”

  南橋看著那疊錢,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她從來,從來沒擁有過這麼多可以自由支配的錢。

  從小到大,每逢交學費,都是她最苦惱的時候。

  她需要醞釀很久,等到三更半夜,才能迎來帶著寒氣與酒意醉醺醺歸來的父親。她不得不怯生生地對他說:“爸爸,明天該交學費了,老師說再不交學費,學校沒辦法把書本發給我……”

  而那個醉醺醺的父親總要反覆聽上好幾遍,才大致明白她的意思。

  “錢,錢,錢,又是錢!”他罵罵咧咧地摸錢包,發現自己看不清張數後,只能搖搖晃晃地把錢包扔給南橋,“賠錢貨,你自己拿!反正把我掏空了,你就只能喝西北風!”

  南橋其實是知道的,父親不過是守廠房大門的,一個月工資那麼點,哪裡夠支付她的學費?生活費和學費都是媽媽寄來的,他卻拿了大半揮霍在喝酒上。

  還在出神地想著以前的事時,易嘉言從臥室里走了出來,背了個黑色運動包,一身紅白相間的運動服,手裡還拿了頂黑色棒球帽。

  “黃姨,我今天和同學約好了一起打網球,早飯就不跟你們一起吃了。”他的聲音像是清晨的日光,穿破雲層無比清晰地抵達耳邊。

  經過餐廳時,他又折了回來,伸手拿過桌上那杯已經為他泡好的牛奶,一口飲盡。

  “抱歉,昨晚忘了提前說,害您已經給我做好了。”他不好意思地沖對面的女人笑,然後順手拍拍南橋的肩,“今天有什麼安排?”

  南橋一愣,“今天,今天沒安排……”

  易嘉言一下子笑起來,指指她左手邊那沓錢:“約同學出門逛逛街,買點女孩子喜歡的東西,扎頭髮的,還有漂亮衣服。”

  他看眼手錶,說了句“快來不及了”,然後拎著背包身姿挺拔地朝門外走去。最後一眼看見他時,他站在門邊,沖南橋揮了揮手,笑得像春日的白楊。

  “等我晚上回來時,記得讓我看見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南橋!”

  南橋坐在餐桌前,一直到他已經出門了都還在傻乎乎地揮手。媽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方才明白自己的舉動有多蠢,訕訕地縮回手來。

  ***

  一樓是奢侈品專櫃,二樓是內衣專櫃,三樓是少淑裝,四樓是時尚麗人。

  南橋猶豫地在三樓徘徊著,並不敢走上前去挑選衣服。

  服務員從一旁走過來,笑容滿面地說:“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她急忙擺擺手,落荒而逃。

  一個人在街上孤零零地走時,她想起了沈茜。

  南橋自己有一頭很漂亮的長髮,總是紮成馬尾束在腦後。而沈茜卻留著一頭板寸,像個女漢子。

  也因為沈茜並不愛打扮,所以南橋從前也不曾在這方面多下功夫。

  要不然,乾脆就這樣吧?

  她不確定地想著,卻在抬頭看見街上來來往往的漂亮女人以後又挪不動步子了。

  她想起了昨天遇見的易嘉言的同學,精緻好看得像是從屏幕上走下來的韓國女星,她們詫異地看著她,像是在好奇如此不起眼的她怎麼會是易嘉言的妹妹。

  咬咬牙,她又一次轉頭走進了商場。

  下午的時候,南橋扎著丸子頭回了家。

  她沒敢買那麼昂貴的衣服,只買了些扎頭髮的小玩意兒。

  媽媽在書房裡畫圖紙,見她回來了,笑著問她:“買衣服了嗎?”

  她搖搖頭。

  “看見好看的了嗎?”

  遲疑片刻,她又點點頭。

  媽媽看她片刻,沒有說話,晚些時候親自帶她去添置了幾件衣服,包括她看上了,卻並不敢買的那條裙子。

  南橋站在一旁,看著母親專心地為她挑選衣服,不時地在她身上比劃一下,遇到好看的時,還會彎起眼睛滿意地笑,“去試試這個。”

  抱著衣服走進更衣室的那一刻,她幾乎控制不住試圖奪目而出的熱淚。

  其實是再尋常不過的場景,可對她而言卻是多年來難得擁有的一刻。

  再晚些時候,媽媽給易叔叔打了個電話,說不回家吃飯了,然後帶她去吃了頓火鍋。

  隔著熱氣騰騰的煙霧,對面的女人看上去依然美麗溫柔,可是她還是老了,早就不是南橋記憶里那個年輕的母親了。

  媽媽給她夾菜,催促著:“吃啊,怎麼不吃?這些年也不知道你爸爸給你做了些什麼吃,瘦成這個樣子。”

  語氣裡帶著心疼。

  南橋垂眸,半天才問了句:“媽媽,你後悔當初嫁給我爸爸嗎?”

  女人一下子沉默了。

  要怎麼去判斷那些曾經以為永不會後悔所以才慎重做出的選擇呢?你以為你選對了人,可是真相都在時間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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