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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想法來得洶湧澎湃,思緒綿長,以至於沒能聽見院門打開的動靜,直到他那位出外打工多年未歸的堂姐邁步走到面前,他才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人影,張張嘴巴,一時不知作何言語。

  姚之平的堂姐是遠房抱來的,堂姐不需要有姓名,她自小沒有爹娘,早年被過繼到獨身多年的二奶奶身邊,連個手續也沒有,在一頓家裡人的飯菜後,她便成為了姚家的女人。

  千禧年春節,堂姐偷爬上村口大平頭的拖拉機離開,她走的決絕,像她來得突兀,之後再沒回來過。

  姚之平上學那會兒二奶奶還沒糊塗,她讓他帶著十幾斤的熏臘肉去看她。

  姚之平於是站在北城燈紅酒綠的會所門口。

  他腳邊是隨意扔下的泛著腥臭的保險套,他身上的煙味濃重,有燻肉的,有火車上乘客的,也有空氣里漂浮的。

  他想自己或許該說些什麼,可說些什麼呢?

  姚之平站在彼時濃妝艷抹的堂姐面前,想到了陸行州,他們三個,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一個在看不見的塵埃里。

  陸行州放下手中的菜苗,抬頭看見姚之平的堂姐眼神有些意外。

  他或許沒有想到,那些酒吧中霧裡看花的故事原來也並不全是故事。

  他在姚之平的聲音里,想起了這個女人那時笑著說話的模樣,她說,你啊,總歸不是我故事裡的人。

  但每個人總要有故事。

  姚之平於是在這樣的夜晚變得越發蠢蠢欲動起來。

  他在席間頻頻打看自己這位多年未見的堂姐,醉意醺醺。

  在將二奶奶安撫睡下後他腦中依然酒氣難散,甚至拉上陸行州的衣袖往河邊上走。

  陸行州酒過三巡思維也不再嚴謹,他跟在姚之平身邊慢慢踱步,沈妤在不遠處的田間走,沈黎追著他身邊的螢火蟲說不出的開心。

  兩人找了個空地停下,靠在樹上,微弱地呼吸。

  姚之平提起腰上的酒葫蘆,呼啦一口灌進了嘴裡,輕聲開口道:

  “你能來真好,二奶奶看見你最高興,她把你當做那人的孫子,再沒有比你更親近的人。”

  陸行州於是告訴他:“可你卻只想找個人陪你喝酒。”

  姚之平搖頭,忍不住為自己哀鳴:“我年過三十還沒能真正的做/愛,心裡有怨,你得體諒我,我喝下去的酒是永遠成不了孩子的。”

  陸行州於是便也不說話了。

  姚之平於是順著他的目光往外看,開始痴痴地笑起來——

  “但酒其實有時也不能完全算是個壞東西,至少你醉了知道摘人家姑娘的水仙花兒,而我只有院後的幾頭老母豬。”

  “這不怪酒,這沒法控制。”

  “什麼?”

  “這沒法控制。喜歡一個人,是沒法控制的事情。”

  姚之平像是聽見了什麼格外稀奇的話,他此時腦中天馬行空,有如一個最龐大的思想,在做的卻是一個最卑微的夢境,而後低聲感嘆:“但人活著,能遇著彼此都控制不住的人,多難啊。”

  說完,他又沉默一瞬,放下手裡的酒葫蘆,故作愜意,生生扯開自己的話頭:“今天這黃酒還剩了半壺,你不珍惜,實在要不得,況且這酒這麼香,也就是你來了,我才拿出來瀟灑。”

  “留給別人吧。”

  “不成,要是別人,我怎麼也得偷一壺我爹的茅台去。”

  說完,他又沒有忍住,自己率先笑了起來。

  他倒是也不覺得難過,只抬手放在腦後,靠在樹上望星星,自我嘲笑:“我這人啊,或許生來就不討喜。”

  男人酒後的話向來有來無去,陸行州身上透著伐,卻沒有忘記回答:“楊茉莉那時是真的喜歡你,李文瀚說,你是被自己的固執耽誤了。”

  姚之平伸手攔住陸行州的肩膀,好讓自己也站得更穩一些,他的眼睛此時顯得尤其明亮,低聲的訴說也格外動情:“可我其實也是個壞坯子,你們不知道,我小時候偷看過我堂姐洗澡,她的屁股特別翹,胸口尤其大,紅色帶著粉,我十三歲就會在夢裡摸著她的身體豎旗子。”

  陸行州沒有回話,他的目光略微渙散,像是真的醉了,他問:“那你喜歡她嗎。”

  “什麼是喜歡。”

  “這話太長。”

  “那就是喜歡吧,她的胸脯那麼大,我忘不掉的。”

  “那只是欲望。”

  “我不懂這些,一個年過三十還沒真正做/愛過的男人,人生就像罪一樣,你不能和我聊欲望。”

  “但你心裡有人,你說你愛楊茉莉。”

  姚之平像是想要反駁陸行州的話,可張嘴半晌也說不出漂亮的話,索性又底下頭去,臉上帶著少有的茫然與疑惑:“但一個人難道可以喜歡一個人又去愛另一個人?”

  “我回答不了,這話太長了。”

  三十多歲的再見的確太長,姚之平曾經以為不會再見到自己這位美艷的堂姐,又或是多年後,他們一個月經不調,一個陽痿早泄,再次相見,已不再有隱晦的躁動。

  可成熟的風情向來被男人鍾愛,而年少夢中豐腴的肉體卻永遠鮮活,青春太短,欲望太長,這是男人關於情/欲一個解不開的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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