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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知縣在一旁已然心驚肉跳了。
陸長亭這是何意?若說是風水之故,那豈不是就在為他脫罪了?難道說這是燕王打算拉攏他的手段?又或者是這陸長亭還憋了別的心思?
知縣一時間拿捏不准,心頭那叫一個難受。
而這頭劉僉事已經忍不住道:“荒唐!哪有靠風水來定的!”
陸長亭淡淡道:“劉僉事若是不信我的話,大可將縣衙陰陽學的人叫來,讓他前去一觀,他的話自然比我可信得多。”
劉僉事說了方才那句話之後,又有些後悔,他覺得自己的語氣確實是太重了些。他小心地看了看燕王,口中軟道:“那便讓陰陽學的人去瞧瞧吧。”
說罷,劉僉事便讓人去找了陰陽學的人。
那陰陽學的中年男子走上前領了命,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知縣看了他一眼,總覺得這人身上似乎有了些變化,但仔細想一想,能有什麼變化?應當只是瞧著乾淨了些,沒以前那樣邋遢了。
待他走了之後,李家人卻是不幹了。
“死於風水……的確是荒唐了……”知縣夫人撇了撇嘴,道:“這不是放過了兇手,故意往這有的沒的上面推嗎?”
陸長亭看也不看她,只口吻冷淡地道:“我只是通過風水手段來觀異處,那風水是為何形成?一乃天然,二乃人為,眼下便是人為,自然那擺弄出這般風水,就是兇手。我又哪裡是故意往風水上推?”
那知縣夫人微微臉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知縣在旁邊暗道,這陸長亭的嘴還是那般利害!但暗道之後,知縣自己又忍不住背心發汗。
這陸長亭……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
程二知道陸長亭上次教訓了那陰陽學的男子,之後這人便分外地配合她們,程二原本還想和陸長亭調侃一下男子,但是他轉頭看了看,陸長亭和朱棣坐在一處,他要說話,那得彎下腰來才行……
程二只得放棄。
他放棄了和陸長亭交談,朱棣可沒放棄,朱棣也是記得這人的,畢竟這人還坐過王府的馬車,被陸長亭逼得瑟瑟發抖,最後幡然醒悟。
“那人叫什麼?”朱棣問。
陸長亭一怔:“我也不知道啊。”之前雖然和那男子打了交道,陸長亭還給人棍棒甜棗一起上了,但他確實沒問那男子的姓名,恰好此時被朱棣問起,陸長亭便想著,之後再問好了。
陰陽學的男子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知縣的心往下沉了沉。
上次他去伏志的鋪子,看一眼便回來了,說是沒什麼風水陣,可見他的本事確實不高,這次回來,若是他也說沒什麼風水異處,那又該怎麼辦?風水成了無稽之談,那麼他身上的嫌疑也就擴大了。
知縣心底隱隱有些焦灼。
他終於嘗到了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兒。
早知道有今日,他便讓這陰陽學的人好生學著風水,日後莫要胡亂開口了!
劉僉事將男子喚上前,問道:“你去碼頭看了,可真如他所說,風水有異處?”
第099章
所有人都緊盯著男子, 可以說,男子除了上次審訊伏志的時候, 實在沒有過這樣萬眾矚目的時刻。而這次和上次遠遠不一樣了……
男子深吸一口氣, 微微笑道:“有。碼頭的確有些問題,只是還遠談不上風水,因為只要稍微細心些的人, 到了碼頭上一樣能發覺到不對的地方。”
劉僉事皺眉:“此話何解?”
陸長亭知道這男子並不大擅言辭,於是接口道:“碼頭上也出過事故,只是都算不得嚴重罷了,但若是有心人留意一二,再派人潛水一探, 便可知。”
“這樣簡單?”劉僉事心中直道,若是如此, 那這案子也太好結了些。
陸長亭又道:“我聽那碼頭船工說, 當時李公子落水後,便立即有人下水去救了,但奇怪的是,大家下了水卻半天尋不著李公子的身影, 等李公子自己浮上來的時候,便已然身亡了。”
其他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按察使司里的人忍不住嘆了一聲:“這可著實有些嚇人啊。”
劉僉事再度皺眉:“當真這樣玄乎?”
“派人一探便知。”陸長亭淡淡道。他表面看上去平靜, 實際上這個時候心底老大不痛快了, 這劉僉事也著實太過囉嗦了。
劉僉事扁了扁嘴,道:“那便派人前去查探吧。”因為劉僉事畢竟不是縣衙的人,他自然無法指揮動這縣衙里的皂隸衙役。於是他便看向了知縣, 知縣這會兒也憋屈得很,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還得他下令指揮人去幹活。
但是這事關自己的清白,知縣心底再憋屈,該下令也還是得下令。
“我這便派人前去。”知縣指派了幾個人前去。
而劉僉事這時候才開口道:“慢著,為了公平起見,按察使司和燕王府也出兩個人跟隨前往,如何?”
知縣氣得直在心底罵娘,但罵完該如何還是如何。
這按察使司的不就是不相信他嗎?但他沒殺人就是沒殺人!管他們玩什麼把戲,想要看他的笑話那是不可能的。
知縣冷聲道:“那便按劉僉事所說去做吧。”
這時朱棣也鬆口點頭道:“嗯,程二,帶個人跟上去。”
程二點點頭,笑著和他們一同走了出去。
接下來便是令人難耐的等待時間。
而知縣在一番胡思亂想之後,抬頭看向了陸長亭這方,他用目光向陸長亭傳達著探究的意思,但陸長亭根本不搭理他,知縣心底焦灼萬分,全然不知道陸長亭究竟是何意。
而不管知縣投去了多少目光,陸長亭都還在低頭和朱棣耳語。
知縣心底有些惱怒了,他們到底想做什麼?耍著他玩兒嗎?
因為知縣過於頻繁的舉動,引得劉僉事都注意到了他的舉動,劉僉事沉聲問道:“知縣頻頻看向燕王殿下身邊的人是何意?”
李家人也一下子怒了:“難道是有什麼不可見人的勾當嗎?”
陸長亭掀了掀眼皮,不急不緩:“難道劉僉事也以為我是在為知縣打掩護嗎?”
縣衙眾人心道,怎麼可能?
當初伏志判案的時候是什麼模樣?他們可是記憶猶新呢!他們之間不結仇都是好的了,怎麼可能會打掩護?
但劉僉事和李家人不知道啊,他們看著陸長亭的眼神都變得不對了,但奈何朱棣都一言不發,他們又哪裡有資格說什麼?再多的懷疑不滿,也只有統統憋回去了。
這知縣自己心裡也納悶呢,陸長亭連一句解釋都不屑,難道這次他真的在幫自己?而且是來自燕王授意?越想便越覺得是這樣,知縣自己都忍不住相信了。
一時間大堂之上安靜了下來。
陸長亭不得不中止和朱棣的閒聊,轉頭看了看劉僉事,淡淡道:“一切用事實說話,還請劉僉事不要妄加臆測。”
被一個布衣如此說話,劉僉事自然面上無光。只是每當他要發作的時候,便會對上朱棣那狀似漫不經心的目光,最後自然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這時候,一皂隸跑了進來,口中結結巴巴地道:“外面來、來了秦王。”
“什麼?”按察使司的人都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是二哥來了?”朱棣抬頭道。
眾人這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秦、秦王殿下怎會在此?”按察使司的人說話都快哆嗦了,蓋因秦王朱樉比燕王更為受帝寵,為人也更為驕傲,不好對付。
“有事順路而來。”朱棣淡淡地一語帶過。
這時候對於藩王必須留在封地上的限制,還遠遠沒那樣嚴厲。朱樉出現在這裡,雖然令人詫異,但眾人也不會過於較真。
劉僉事反應過來,忙道:“去,去請秦王!”說罷,他還立即站起了身,其他人愣了愣,也跟著站了起來。
不等他們出去迎,這時候腳步聲便已經近了。
大步走進來的英俊男子,身著常服,頭戴翼善冠,衣衫上有金龍,和朱棣的打扮極為相似,這不是朱樉是誰?
知縣當然是沒見過朱樉的,但按察使司好歹也是省級部門,自然是有幸得見過朱樉的面孔,現在朱樉送上門來,哪能不識呢?
按察使司的人甚至激動得雙腿都微微顫抖了。
“嗬,這是做什麼呢?審犯人?”朱樉的目光落到了公堂上,“按察使司的人?”
“是,是,見過秦王殿下。”
眾人紛紛朝著朱樉跪拜下來。
陸長亭能敏銳地察覺到,他們在面對朱樉的時候,舉動有所不同。可以說,他們骨子裡對朱樉是更為恭謹和畏懼的。
朱樉笑著轉頭看了看陸長亭,然後直接大步走了過去,口中滿不在乎地道:“你們繼續做事吧,我和老四在一旁看著就好。”說完,朱樉還輕笑道:“新鮮。”
但是公堂之中的眾人可就沒這樣輕鬆了,他們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一陣風吹來,只覺得腦門發涼。
剛才可都是緊張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不過這跟他們官兒太小也有關係,若是知府在此,若是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在此,那麼自然反應便要淡定許多,甚至還能做到不卑不亢……
朱樉走到朱棣這邊來以後,便順著在陸長亭身邊坐下了,看上去陸長亭就像是被他們倆夾在了中間一樣。
大約是這些人也沒見過這麼畫風清奇的坐法,一時間不由得朝他們這邊掃了好幾眼。
朱樉對此毫無所覺,還低頭與陸長亭交談。
“這是處置誰呢?還需要長亭出手?”朱樉出聲問。
“我就是來做個看客。”陸長亭低聲道。
朱樉面帶可惜之色:“這樣啊,看來倒是不需要我了。”
鬧了半天,是過來給他撐場子的?但朱棣也在這裡啊!還著實不需要朱樉做什麼。
陸長亭哪裡知道,若是將一個人惦記在心頭,哪怕知道他安全無虞,也總難免有兩分擔憂。
朱樉還想繼續和陸長亭說話,朱棣就伸手橫插了一槓子,他的手掌擱在了陸長亭的膝蓋上,有點引導著陸長亭轉頭看他的意思。
當溫熱的手掌緊貼著膝蓋的時候,陸長亭不自覺地顫了顫。
總覺得渾身都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