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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衝著陸長亭笑了笑。
陸長亭卻沒搭理他們,態度都快要傲出天際了,這是陸長亭猶豫之後,決定展露出來的一面。狂傲沒什麼不好,能麻痹敵人,也能使得主子放心。而陸長亭重活一世,本也沒打算憋屈著過活,不如乾脆狂傲一些,讓別人都莫要來捋他的老虎鬚才好。陸長亭表現出的狂傲,並未讓這些人變臉色。
他們覺得陸長亭的姿態是理所應當的,畢竟身份地位不一樣,狂傲些有什麼奇怪?
不得不說,陸長亭和朱棣頗為默契地都拿捏著了這些人的心思。
有時候一味示弱,或者寬和待人,並不能換來別人的尊重。若是道衍之流,朱棣當然應當擺出謙和的姿態,而眼前這些豐紳,他們都是人精,在生意場上打滾,深諳踩低捧高、見風使舵一道,並非陸長亭和朱棣便瞧不起他們了,而是他們生活的環境,決定了這些豐紳越是被冷待,他們反而越是尊敬畏懼。
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對付手段。眼前這些人,可不需要誰的謙和對待。
陸長亭和朱棣如出一轍的冷淡,讓這些人不敢小瞧了他們。
只是相比之下,朱棣的冷傲是倚靠他的權勢地位之上的,而在這些人看來,陸長亭的冷傲卻是依仗著他是朱棣的身邊人,相比之下,他們對於陸長亭的尊敬,可就要低得多得多了。
因著朱棣讓陸長亭就坐在他的身側,而此時那裡偏偏恰好又坐了人,那人瞧了瞧陸長亭,笑著起身讓出了位置,面上是挑剔不出半點不滿的。能對一個少年擺出這般姿態,就可見這些人如何捨得下面子,如何捨得彎下腰杆了。
待到眾人都落座之後,夥計才敢來上菜。
只是因著朱棣身上傳遞出的味道過於冷淡,一旁的女子們倒是不太敢有動作了。陸長亭都能想像得出來,在他們進來之前,原本是怎麼樣的氛圍……
陸長亭悄悄掃了朱棣一眼。
朱棣眼底還真沒有半分興致。
不過想一想倒也正常,朱棣從前待的是什麼地方?皇宮裡啊!可以說天底下最為美麗的女子,都聚集在那處地方了,朱棣見慣了這些絕色,還能看得上這些女子嗎?這些商賈巨紳,也著實太笨了些,他們若是要找女子前來伺候,那也應當找極為美麗的女子前來啊!
朱棣不知道陸長亭在腹誹些什麼,他只注意到了陸長亭竟然看這些女子看得目不轉睛,那還了得?朱棣抬手拍了拍陸長亭的額頭,“瞧什麼呢?”
眾人都聽見了這麼一聲,方才被陸長亭搶了位置的那人,當先笑道:“年少慕艾,實乃正常嘛!”
朱棣卻看也不看人一眼,只按了按陸長亭的肩膀,道:“餓了麼?”
之前和朱棣一塊兒走了那麼大一圈,恰好陸長亭這個年紀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自然是餓了。陸長亭點了點頭,捏著筷子便要自己去夾菜,而朱棣卻動作比他更快,朱棣拿過碗來,先盛了湯給陸長亭,道:“先喝了。”口吻強硬不容拒絕。
陸長亭乖乖地拿起碗喝了起來。
見朱棣動了手,眾人這才如夢初醒一般,趕緊也開始用菜了。但是在這樣的飯局上,能用什麼飯菜?主要都是在於喝酒!明朝建國後飲酒沒有那麼多禁忌,自然便常被擺上了酒桌。只是朱棣一直在動手給陸長亭盛湯,夾菜,眾人怎麼也找不到敬酒的機會。他們忍不住頻頻打量陸長亭……
這時候,眾人腦子裡也升起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
瞧瞧這二人的姿態……
燕王好端端的,待一個少年這般親昵做什麼?連他身邊常常跟隨的程二都沒能上桌,偏這少年穿得極為體面地跟著上桌了,還就坐在燕王的手側。這也就罷了,燕王還親手給盛湯、夾菜,哪家主子對待屬下?好吧,或許是有,但絕不會是王爺啊!燕王何等身份?這樣屈尊降貴?背後沒有點兒秘密,他們都不信!
眾人自以為發覺到了某個了不得的大秘密。
這燕王極有可能是斷袖啊!
這少年生得這般姝色!他們越瞧便越覺得,沒錯了,這人就是燕王的男寵!
眾人忙收回了目光。
難怪燕王方才那般霸道,此時他們也還是小心些吧,萬一多瞧了這少年幾眼,便引來燕王心生芥蒂呢?那可著實不划算了。眾人雖說是垂下了目光,但心底卻是抓心撓肺地難受。這人麼,總是免不了八卦的,哪怕是再精明的人,也是想要瞧一瞧王爺的八卦秘聞啊!
這頭陸長亭喝完了湯的,朱棣遞上了手帕。
其實這樣的互動在燕王府里很是常見,背後的程二都未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是這樣的一幕放在原本就心生懷疑的其他人眼中,那就更顯得關係不一般了。
陸長亭這會兒夾著菜慢慢吃了起來。
其他人壓下心底翻湧的心思,也開始和朱棣搭話了,只是今日飯局之上,朱棣顯得格外冷淡,一門心思仿佛都在這少年身上,眾人心底頓時憋得更為難受了。
只有朱棣知道,他今日這般冷淡態度,是因為他和北平地方官之間的和平表象,怕是不能維持太久了……這頭陸長亭也隱約察覺到了朱棣的心思,便很是配合著他演戲。何況,不用搭理這些人,對於陸長亭來說,實在是再合心意不過了。
眾人心底有些焦急了,這擺飯局,當然是為了能和燕王拉上關係,這連個拉攏的機會都沒有,他們心中能不焦急嗎?他們的目光落到了旁邊女子的身上。雖然他們已經猜到這少年或許是燕王的男寵了,但這時候,總要把握住機會再試一試的,何況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就算身邊有個容色極為出眾的少年男寵,但多來幾個香軟的女人,想來應當也不會拒絕吧。
其中一人點了點旁邊的女子,笑道:“你們都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上前伺候燕王殿下!”
幾名女子雙眼放光,當即湊上前去,口中嬌柔地喚道:“燕王殿下。”
這時候陸長亭還感覺到,自己背後也she來了一道灼熱的目光,當然這道目光或許是怨憤嫉妒的,陸長亭想,應當是來自那個隔著紗帳彈琴的女子。
朱棣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他倒不是嫌棄這幾名女子,他只是遷怒那些商賈巨紳!他將陸長亭帶來,是想讓陸長亭開個眼界,以後遇上了,免得一時把持不住,若是毀於女色,那可著實可惜了。偏偏這些人淨來搗亂,這些女子這般湊上來,他豈不是會給陸長亭做一個壞榜樣嗎?
朱棣想也不想便冷下了臉,道:“他們需要,便伺候他們去,莫要靠近本王!”
眾人不曾想到朱棣口吻如此冷厲,頓時一怔。這幾名女子也有些傻了眼,她們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模樣看上去像是被嚇得瑟瑟發抖了起來。不過就算她們抖得再厲害,朱棣也不會多看她們一眼。
這些商賈巨紳們尷尬地將女子喚了回去。
只是同時他們更肯定了心底的猜測。
瞧瞧,竟然不近女色了!那還能是因為什麼?當然是因為這個少年!眾人看著那少年的目光微微變了,對待男寵……自然和對待下屬不一樣了。他們心底有些瞧不上陸長亭了。
下屬那都是得力幹將,日後是要成為左膀右臂的,當然能在主子跟前說上話,因而這一類人也頗為受人尊重,尋常人絕不敢輕易怠慢。而男寵是什麼?看似寵著你,但實際上就是個暖床的,除此之外,還有何處值得人小心尊重且討好呢?心底輕蔑起,他們腦子裡的想法也不由得跟著發生了變化,只是這些人自己都未必注意到。
為了避免始終搭不上燕王的話而顯得分外尷尬,他們便隨意扯了些話題。朝政不能聊,軍事不敢議,而生意場上的事,他們在燕王跟前聊了,人家又不做生意,這個聽起來得著實沒趣兒。若是平時里和其他人一同吃飯,一起聊聊哪家姑娘漂亮,哪家千金溫婉……也就這麼過去了。但如今燕王不近女色啊,這話題也聊不起來了!
這時候有個聰明的人先想到了個話茬,他出聲道:“你們可知曉北平的林家如何了?”
“林家啊!”眾人紛紛應聲。
他們當然知道這林家是誰的家,林老爺家底豐厚,也做了不少的生意,他們當然避免不了打交道,之前都還暗地裡嘲笑林家遭大罪了呢!怎麼著,現在又有新消息了?當即有人趕緊問出了聲:“那林家如何了啊?快說說!”
“是啊,也好請燕王聽一聽這等離奇之事!”
這頭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那頭陸長亭和朱棣相視一笑。他們想,恐怕在座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林家的狀況了吧。
這時候有人開始說那林家了,無非是將當初土根說的話,再誇大其詞一番,再加上點兒神秘玄妙的調調說出來,將在場的女子唬得花容失色,其他人也更是聽得入了神。
陸長亭和朱棣都沒甚興趣,朱棣繼續專注於給陸長亭夾菜,而陸長亭就專注於默默往嘴裡塞食物。
這時候,那人壓低了聲音,用不可思議的口吻道:“林家的災禍已經破了……”
而旁邊的人也很配合地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誰破的?這、這都能破?”
“不僅破了,還抓出了背後的兇手!”
“什麼背後的兇手?這不是鬧鬼嗎?”
“鬧什麼鬼啊,根本沒鬼!聽說就是宅子裡的風水被動了手腳,而動手腳的是林家的一個老僕,喏,聽說人已經被抓了,知縣親自督辦的!”
其他人聞言納悶,這林家的事兒值得知縣去親自督辦?這待遇未免也太好了些!
這北平的知縣是個硬茬,他們這些人在知縣跟前都要客氣幾分,若是他們誰家出了這樣的禍事,他們敢說往日與知縣的交情此時屁都算不上,知縣絕對不會願意來趟這個渾水。而這次倒是怪了……
其他人正疑惑著呢,便又聽那講故事的人道:“這為什麼……你們得請教燕王殿下!”那人笑了笑,討好地看向了朱棣,道:“小人聽聞,林家之事,正是燕王前去解決的。”
朱棣沒想到消息這麼快就傳開了,但這人為了拍他的馬屁,竟說是他解決的?長亭聽了可不會生氣吧?朱棣不由低頭去看陸長亭,而陸長亭還在低頭吃著自己,似乎根本沒心思分出來關注他們的閒聊。
朱棣嘴角抿了抿,淡淡笑道:“此事乃是長亭之功。”說著他的手便搭在了陸長亭的脖頸上。
眾人第一反應是,這少年名叫“長亭”啊!
第二反應卻才是,這少年能解決這樣的事?不會是燕王為了討男寵喜歡,便刻意將這樣的功勞推到這少年的身上吧?眾人眼底都躍動著懷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