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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臉色又沉了沉,點頭道:“是。”
“既然有傷還打什麼架?”大夫一個沒忍住怒道。
朱棣臉色更沉了。
程二在一旁裝作什麼也看不見。
第一次受傷是錦衣衛害的,第二次受傷是王爺親自送過去的。這兩次都跟王爺脫不了干係啊。
“這傷很重?”朱棣抿了抿唇,出聲問道。
大夫低聲道:“那塊淤青有點嚴重,也不知傷到臟腑沒有,不管如何,現在都先需靜養,若是不養好了,這日後還得疼的。”大夫眼裡寫著滿滿的不贊同,隱晦地指責了燕王縱容其打架的行為。
朱棣突然伸手將被子又撩開了。
陸長亭的肚皮就這樣被迫袒露了出來,陸長亭勉強地抬起發軟的手,想要將被子抓回來,但是他才剛伸出手,便被朱棣又按了下去。
朱棣盯著他肚皮上那塊淤痕瞧了會兒,道:“怎會如此嚴重?”
陸長亭抬起另一隻手啪地抽在了朱棣的手背上,“我凍死了。”
朱棣趕緊收回了手,收回手之後他愣了愣,忙又想起來什麼似的,伸手將被子重新給陸長亭蓋好。
陸長亭這時候都已經被看得有些麻木了。
反正大家都長一樣,也沒什麼好看的。
大夫又再三強調了那處傷的嚴重性,而後才說他身上其他地方,都只是皮外傷,養一養,擦些藥便能好了。
朱棣和程二都免不了驚訝,他們常年與軍營打交道,知曉那王老六下手是個什麼程度。朱棣其實都做好,陸長亭受傷較重的準備了,他一直等在旁邊的營帳里,等到陸長亭撐不下去的時候,他便出來將人帶走。可誰知曉,最後的結局竟是兩敗俱傷,還是靠周圍的士兵上前,方才將兩人成功分開。
此時聽大夫說只有皮外傷,朱棣就更覺得驚訝了。
陸長亭比他想像中還要堅韌厲害。
朱棣打發了程二跟著大夫去開方子抓藥,他則是就這樣在陸長亭身邊坐下了。
陸長亭忍不住道:“有鏡子嗎?”他也該知道,他現在被揍成了什麼模樣。
朱棣令下人取來了鏡子。
丫鬟捧著鏡子到了陸長亭的跟前,然後還忍不住偏轉過了頭。
陸長亭:“……”難道真的被揍得破了相?
陸長亭將鏡子往前拉了拉。
“……”
他的臉龐腫脹青紫,眼角出血,嘴角也有撕裂,連嘴唇都是撕裂開的,上面還結起了血痂。
除去這些之外,陸長亭從中看見了自己兇狠的眼神。
他自己都不由得一怔。
“怎麼了?”朱棣見他半晌都不說話,不由得彎下了腰,伸手奪過了鏡子。
那丫鬟臉紅紅地忙退到一邊去了。
朱棣知道年經越是輕的少年,便越是容易愛惜外表,他只當是陸長亭接受不了被打成了這個模樣,於是心底一軟,抬手撫了撫陸長亭的頭髮。
陸長亭忍不住躺得更為放鬆了。
察覺到陸長亭的放鬆,朱棣覺得心底有股說不清的滋味兒,仿佛被一雙手溫柔又緩慢地揉開了。這種滋味,從來沒有人能帶給他。
大夫那頭很快開好方子煎了藥,藥碗端上來以後,朱棣也不假手他人,反而是選擇了親手給陸長亭餵藥。陸長亭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了,畢竟這個罪,是朱棣帶著他去受的啊!
用過藥之後,朱棣還是取來了蜜餞塞到陸長亭的手裡。
陸長亭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回憶。
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在朱棣的心底,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他能感覺到偶爾朱棣對他的心疼和心軟,就像是對待真正的孩子一樣。可有時候朱棣對他要求又格外的嚴厲,像是全然將他作同齡人對待一般。
從前朱棣便有給他餵蜜餞的嗜好,現在也依舊不改。
陸長亭抿了抿唇,甜滋滋的味兒從舌尖一直蔓延到了舌根,伸直往更深的方向傳達著這股甜美感。
陸長亭暗道,難怪歷史上都愛說朱棣有兩副面孔呢。
吃過藥之後,朱棣又扶著陸長亭給餵了些食物,而後藥勁兒上來,陸長亭便覺得睏乏無比了。
他勉強撐著眼皮,低聲道:“四哥,我先睡了。”
聽見一聲四哥,朱棣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回去。沒記仇就好。
朱棣抬手戳了戳陸長亭的臉頰。
陸長亭累極困極,半點反應也無,這下朱棣才確信他是真的睡著了。朱棣便起身出去吩咐除夕事宜了。
是的,除夕將要到來了。
程二得到了朱棣的授意,有意無意間地將消息傳達給了張行瑜,好叫他知道,陸長亭因他而受的傷,不輕。
張行瑜說好聽點兒叫粗直,說難聽點兒就是一莽漢。聽程二如此說起,他立時便急了。這時候他的身上,哪裡還有半點不耐煩呢?若是當初他也肯放下急躁,耐心地救人善後,陸長亭自然也不會記仇。
張行瑜讓程二帶著他進了內院,只是剛進內院,便被朱棣給打發走了。
“他睡下了,你便不必去看望了。”
張行瑜想想也是,他也不願好心辦壞事,將陸長亭得罪得更狠,於是便也只得先行退去了。
只是有些東西欠著欠著就久了,心底的愧疚難免就更大了。
程二看著張行瑜這般焦灼的模樣,心裡似乎明白了點兒什麼。
小長亭這……莫不是故意的吧?
朱棣用過飯之後,早早地就回到了屋中,他洗漱過後,書也不看了,當即便掀開被子,要幫著陸長亭擋風。可是床就那麼大。
朱棣成長為青年,身形比起過往本就有所增長,而陸長亭也漸漸長開了。兩人湊在一起,平日裡擠一擠那都還是暖和。但這個時候,朱棣剛一進去,陸長亭就擰了擰眉,嘴裡還無意識地發出了一聲痛呼。
朱棣頓時驚悟。
陸長亭渾身都是傷,難怪一碰就疼!
朱棣無奈,便只有乾脆讓下人將小榻擺在床邊,他便就這樣睡在了床邊。
將自己的床都讓出去,反而委屈了自己。這也算是獨一份兒了。
只可惜陸長亭此時睡得正香,什麼也不知曉。
第二日,陸長亭是被凍醒的。
一雙冰涼的大手趁機深入了他的脖頸處,陸長亭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爾後便睜開了雙眼。
陸長亭這一刻其實非常地厭惡有人將他喚醒。
他的四肢非常疲累,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眼皮也黏著根本難以撐開,他的腦子更是混沌的。他不願意去思考,更不願意再次跟著朱棣前往校場。
今天若是再前往,陸長亭覺得自己便離死不遠了。
他牢牢地夾住了被子,怎麼也不肯離開床。
朱棣頭一次見他孩子氣到這般程度,原本繃著的臉,這會兒都忍不住舒展開了。
“長亭,該吃早飯了。”朱棣低聲道。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若是聽在耳畔那是一種極為享受的體驗,而此時對於陸長亭來說,便是讓他睡得更舒服的輔助音樂。
朱棣見喚了半天都無法將人喚起來,無法,他只能伸手將陸長亭抱了起來。
這時辰已經不早了,陸長亭總不能連早飯都不吃。若是不進食物,那傷口豈不是恢復得更慢了?
陸長亭身上的傷口這會兒格外的敏感,被朱棣一抱,陸長亭口中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呼。
他迷糊糊地抬起手拍在了朱棣的下巴上,想要阻止朱棣這樣的動作。
但是在這樣的時候,朱棣比誰都要強硬,他叫人將棉衣取進來,然後將陸長亭整個人都裹住,之後再讓人點上炭,將食物都統統送進來。
朱棣用臂彎擋住了陸長亭下滑傾倒的身體,另一隻手則是盛著粥往陸長亭的嘴邊送。
陸長亭本能地躲了躲,但是隨後卻忍不住舔了舔嘴。
哪怕是再不想醒來,這個時候陸長亭也漸漸恢復了神志,他竭力睜開雙眼,誰知道低頭一看,他發現自己竟然坐在了朱棣的身上。
他竟然坐在了燕王的身上!
陸長亭覺得眼前一陣眩暈,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還未睡醒。
“醒了?醒了正好,我帶你洗漱一番,然後再來用飯。”朱棣的聲音在陸長亭耳邊響起。
陸長亭很不喜歡這種,被人抱在懷中的無力感。仿佛一瞬間他就墮入到了弱勢的位置一般。睡了一覺的陸長亭,雖然四肢還有些酸痛,但好歹力氣是恢復了不少,他撐著朱棣的膝蓋便挪了下去,很快就站穩了。
朱棣擔心他站不穩,便跟著起身,走在了他的身後。
兩人繞到屏風後,朱棣便幫著陸長亭洗漱了一番。
洗漱完之後,陸長亭肚子發出了一聲“咕——”
音調還拉得挺長。
陸長亭是真的餓了,昨日沒怎麼吃東西便吃藥休息去了,睡了那樣長的時間起來,消耗得肚子一空,手腳都止不住地發軟。
陸長亭慢條斯理地吃完了飯,他淡淡道:“走吧。”
朱棣忍不住笑了,“走哪裡去?”
陸長亭怔了怔,“自是去校場啊。”
朱棣搖頭,“今日不去校場。”
陸長亭:“……”你不早說?!
他要是早知曉不用去校場,他便早些起來進食了,方才可實在餓死他了。
朱棣看出了陸長亭心中所想,忍不住笑了笑,溫聲道:“那大夫說你需要靜養,這些日子你便靜養好了,待過了年再說。”
陸長亭是真的驚訝了,照他所了解的朱棣來說,朱棣不應該是這樣輕易施以溫柔的啊。朱棣難道不是應該推崇受苦受累哪怕是受傷,也要堅持下去的嗎?
朱棣沒錯過陸長亭詫異的目光,他心底有點兒納悶。難道小長亭還不知曉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麼?竟是這樣懷疑他?
“身體為重。”朱棣補充道,算是給自己的反常做出解釋了。
“可若是不去校場了,難道就此半途而廢嗎?”陸長亭還是壓抑不住心底的疑惑,於是他出聲問了。
“怎會?帶你去校場,只是先讓你適應一番。”
陸長亭點了點頭。朱棣應該也早就知道,他會受傷。陸長亭暗暗磨牙,什麼四哥!
朱棣讓下人們將盤盞都撤走,隨後便站起身為陸長亭穿好了衣衫,套好了棉衣,這時候朱棣才帶著陸長亭往門外去了。
“這是去做什麼?”陸長亭不由得問道。
“練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