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
這種滋味,實在讓人憋屈極了。
陸長亭回到自己的屋子裡,泡了一杯茶,越喝越清醒。
而這時候他也能更清楚地推導出安夫人的動機了。
安松友曾經多次控訴過,安父對待安喜太好,更是對能跟隨安父出門辦事的安青,橫豎瞧不順眼。如果一次能除掉這兩個人,不是正好嗎?而安夫人平日裡就可看出是偏心安松友的。她不想要一個傻兒子,想要捧出來一個更有前途的兒子。所以她和安松友聯手,布下了這樣的局。
安夫人是安父的枕邊人,她知道安父什麼時候離開,什麼時候回來,所以她算準了時候下手。
何其可怖!
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是尋常人呢?安夫人能做到這一地步,陸長亭都不敢想像她該是喪心病狂到何種地步了。而安松友他倒是並不覺得奇怪,畢竟平日裡安松友就極為招人討厭了,他對待兄弟不睦,對待長者不尊,對待年紀比他小的也更無半點憐惜之情。
這樣的人,皇家出來的都實在比他好了太多個檔次!
陸長亭猛地灌了一口茶,心中依舊覺得難受極了。
要怎麼樣,他才能救出安喜?
那頭老大夫的馬車緩緩出了城門。
老大夫掏出信給了兒子,“你快些,你騎馬去追。”
中年男子接過去,也沒多問,點點頭便換了馬匹,快馬去追了。
安父一行人,因為攜帶的東西多,人也多,行程倒算不上多麼快,何況他離開的時間也並不久,要追回來還是很容易的。
三個時辰後,中年男子好不容易將人追到了,他匍匐在馬背上,臉色微微發白,像是下一刻便要暈厥過去一般。
安父見他攔住了他們,倒是也有耐心地等男子開口說話。
男子一邊掏出信來,一邊道:“陸小公子給的,說人命關天的大事……”說完,男子便開始大口喘氣了,實在是累得狠了。
這陸小公子當然只有一個陸長亭!
安父眯了眯眼,心道難得!
陸長亭竟會向他求助?
安父哪裡想到,等他一拆開信,見到的卻是安喜危矣的消息!
第044章
從信遞出去到現在, 陸長亭已經等了足足四個時辰。
屋外的夜色已然沉了下來。陸長亭連安家都不必去,只要他走出去, 便能聽見關於安家的各種傳聞。其中一條便是, 安喜被衙門的人帶走了。
當然,外面的人絕不是用這樣平淡的口吻來陳述這件事的結果。他們都是驚異又誇張,還刻意壓低聲音, 仿佛神秘兮兮地道:“聽說是安家那個小傻子動的手……”“哈哈,可見以後也莫要惹傻子啊……”
他們的嘻笑聲鑽入陸長亭的耳中,讓他覺得難聽極了。
陸長亭回到屋中,先強迫自己睡了下去。
現在急是沒有用的,只能先等安父歸來, 若是安父沒能回來,他便只有積蓄好精力, 好好為安喜奔走打算。
陸長亭抱著被子睡了過去, 他的腦子有些迷濛,睡下去之後,甚至還頻頻夢見了朱家兄弟的面孔。
翌日清晨,陸長亭早早地就醒了, 他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忍不住皺眉。
他不該這樣回想過去, 別人都是靠不住的。
朱家兄弟也是一樣。
陸長亭揉了揉眉骨, 起身匆匆洗漱,套上衣衫,隨後便出了門。
因為起的時辰早, 倒是沒什麼人注意到他往安家去了,不過就算注意到也沒什麼關係了。眾人都知曉他常與安家來往,這時候還往安家去,並不稀奇。
陸長亭很快走到了安家門外,安家大門是緊閉著的,陸長亭猶豫著走上前去,剛要伸手敲門。突然“吱呀”一聲。
門開了。
露出了安父那張緊緊繃住,面色難看甚至是有些憔悴的臉。
陸長亭高懸著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回去。
只要安父回來了,事情便應當有轉機了。
“是長亭啊。”安父的目光恍惚了一下,隨後才定定地看了陸長亭一眼,語氣倒是溫和的,只是裡頭還夾雜著幾分疲憊。
陸長亭其實也比安父好不到哪裡去,他也繃著臉點了點頭。
此時安父身後有一行人快步走了上前,是安夫人和安松友,後面還跟了幾個下人。
安夫人為安父整了整衣衫,出聲道:“若是實在沒法子……那便……那便算了吧……誰讓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呢。”安夫人柔聲說完,眼圈已經紅了。
安父拍了拍她的肩,道:“松友照顧好你娘。”
安松友點了點頭。
陸長亭站在門外漠然地看著這一幕。
等會兒他就可以從安父這裡證實,安夫人究竟有沒有問題。
“您要去衙門嗎?”陸長亭出聲問。
安父點頭,“是,總得先去瞧一瞧。”說完,安父不由擰眉,“昨日就不該讓安喜被帶走,他在牢中吃不下半點苦的。”
安夫人搖了搖頭,嘆氣道:“我說讓他大哥去替他,安喜不讓……”
陸長亭低下了頭,目光卻是更冷了。
他若是不低下頭,他擔心自己一不小心便將情緒暴露了出來,反而引起安夫人警覺。
不過若是安夫人真有壞心,那麼她此時應當在納悶,究竟是誰請了安父回來吧。
此時安父見安夫人這般模樣,倒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他將安夫人推了回去,然後跨出了門檻,身邊跟了三兩小廝,一塊兒出門來了。
“我也一同前去吧。”陸長亭道。
安父有些猶豫,“算了吧,那樣的地方不適合你去。”
陸長亭臉上露出了堅毅的神色,“我想要去看看安喜,他應該會很害怕。”
安父想了想平日裡兩人的感情,還是點頭了,“那便一起吧。”他也心疼安喜,所以帶陸長亭過去安撫一下也好。
於是陸長亭便和安父走在了一處。
因為安父在中都的威望不低,見他們走在街上,百姓們倒是不敢議論什麼了,只是難免露出了唏噓的神色。心中暗道,安父再有今日的家業又如何?一下子賠進去兩個兒子!雖有大兒子,但眾人都知曉那大兒子不是個成器的……
安家這下怕是要不好咯……
等走得遠了些,陸長亭方才出聲道:“您是否收到我的信了?”
聽到這句話,安父緊繃的神色都緩和了不少,他是當真感謝陸長亭。
“收到了,若是沒有你,怕是等我再回來的時候,安喜都已經在大牢里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了。”安父說著卻又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陸長亭並不表功,他只是淡淡道:“敢問您收到的是誰帶來的信?”
安父一怔,“這有何區別嗎?”
“自是有的。我先託了一送信人,讓他立即出城去送信。而後我又總擔心出意外,便又拜託了隔壁藥鋪里的老大夫,他正巧要帶著人出城採藥。敢問您收到的是誰帶來的呢?”
安父回想了一下那中年男子的面容。
因為城中算不得多大,大夫就那麼一些,安父自是見過老大夫的,因而對那老大夫的兒子也有幾分熟稔,此時聽陸長亭說起,他便一下子想了起來,原來送信來給他的是老大夫的兒子!
安父想到這裡,不由得緊緊皺眉。
從陸長亭的問話,他就聽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意思。為什麼會特地分兩人來送信?只是送個信,能有什麼意外?先出發的送信人為什麼沒到?這些都塞在了安父的腦子裡,引起了他的疑心。
而這時候,陸長亭從安父的反應,已經推測出了點結果。
“是那老大夫送來的。”安父道。
陸長亭這時候已經完全確定,安夫人有問題了。
若只是單純的安喜殺了安青,那麼那封信是不會被攔下的!誰會特地去攔這樣的東西呢?做賊心虛的人!那也就只有安夫人和安松友了!
但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陸長亭又實在不能說得太過火,哪怕此時他的胸中堆積了不少的情緒。
陸長亭儘量壓制住了自己的主觀情感,面無表情地用平靜的語調講述著昨日發生的事。
從他聽聞安家出事,到他進入安家,每個人的反應,他都仔仔細細講給安父聽了。
“我相信安喜不會做出這樣的事。”陸長亭極為有力地道,“我們都曾教導過他,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安喜最是乖巧,又怎麼會去做這樣的壞事呢?”
安父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顯然他也想起來了,安喜與安青的關係一貫不錯,和他大哥的關係也不錯。反倒是安松友和安青之間,有點兒不大對付。
“你說得對……”安父只說了這四個字便未再多說什麼了,但他此時皺得越來越緊的眉頭,卻是可以說明,他此時的煩躁和難受。
而陸長亭也點到為止,不再多說什麼。
安父是個極其聰明的人,他有自己的判斷,並不需要陸長亭的主觀情感去主導他。
安家到衙門的距離並不長,但就是這樣的一段路途,卻令陸長亭和安父都感覺到了漫長。
安父到達衙門,衙門的皂隸見了,多少有些心虛,畢竟昨日是他們將人帶回來的,也不知道安父回來後會不會發脾氣。
有人當即迎了上來,道:“安糧長等一等……”
安父的臉色拉了下來,“等什麼等?”當即就越過那人往裡走了,“我要見縣太爺。”
縣太爺沒出來,倒是劉師爺先出來了。
縣太爺都覺得這事兒棘手得很。
若是殺了別的人,或許還可以遮蓋一下,偏偏這是安家一個公子殺了另一個公子,還有個公子說要給弟弟頂包,殺人的呢,他娘親還親口證實的確是他動的手。這讓人怎麼拿捏分寸來處理啊?
縣太爺也不想得罪安父啊!
既然沒法子,那就先將師爺扔出來了。
“師爺,我不見你。”安父對衙門的招數都是門清了,縣太爺這一手耍得可實在不高明。
劉師爺面容尷尬,“這……您若是要見小公子,這好說。”
安父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聽安夫人說的,還當衙門實在半點面子都不給他,將安喜扣起來之後連見也都不能見了,此時只要能先到安喜,確認一下安危,那便是好的。
不過安父還是冷著臉,道:“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