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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沒有給你們買衣衫,但是……”陸長亭雙眼微亮,指了指桌上的食盒,“這是買給你們的。”
“吃的?”朱橚當先伸手拆開了食盒,往裡一看,竟然是熬得很香的肉粥,下面還配了些點心,圍著火盆的時候慢慢享用是最好不過了。朱橚立即便露出了笑容。
朱棣臉上的表情鬆緩了一些。
陸長亭小心地覷了一眼他臉上的表情,這才算是放下心了。
“程二,去洗淨碗筷拿過來。”朱棣轉頭吩咐道,他盯著那食盒,眼底漸漸湧現了些笑意。
程二應聲,忙去取了碗筷,洗乾淨之後放到了桌上。朱橚正要伸手去拿,卻直接被朱棣擋開了,朱棣先行盛了一碗粥出來,然後轉頭問陸長亭:“用來討好我的?”
雖然不得不承認,陸長亭是有這樣幾分心思,但他驟然間被戳穿,陸長亭還是不會認的。
見陸長亭抿唇不說話,朱棣頓時更認定了就是如此,他的面上閃過了點點喜悅之色,端起了粥碗。
朱橚忙跟著也去盛粥了。
朱樉此時卻更好奇另一點,“為何長亭要討好你?”
陸長亭將唇抿得更緊了,卻只聽朱棣淡淡道:“無事,他或許是想用此物來收買我,好讓我明日不那樣早將他叫起來練功夫。”
朱樉拍桌大笑了兩聲,“若是跟著老四不好,跟著二哥學也是成的。”
陸長亭盛了一碗粥擺在朱樉的面前,“吃粥。”
朱樉笑眯眯地端起粥碗,還不忘對朱棣道:“小長亭親手盛給我的,看來明日便不用你來教了。”
朱棣實在懶得搭理他,便用背對著朱樉了。
五人圍著火盆很快將食盒裡的食物吃了個乾淨,陸長亭合上蓋子,道:“明日若是誰先出門,誰便先將食盒還回去吧,這是那家粥鋪的。”
其餘四人都出聲應了。
陸長亭又在火盆邊上暖了會兒身子,朱棣突然間伸手拉拽著他進了屋子。
這屋子與屋子之間,只有布帘子隔著,布簾晃動兩下,落下去,便將屋子裡的情形遮擋住了。
“做什麼?”陸長亭渾身緊繃,不會被揍上一通吧?
朱棣將兩套衣衫都放置在了床上,然後先指了指他買的那套,道:“換上我瞧瞧。”
想著這好歹也是朱棣特意買給自己的,於是陸長亭便順從地脫下了身上的衣衫,當然還留了裡衣在。誰知道朱棣卻上前來,將陸長亭壓在了床上,直接上手幫他扒,“穿這麼多像什麼樣子?”
“不……住手!我就穿這麼多……”陸長亭掙扎著想要去推開朱棣的手,奈何朱棣力氣大,而且他半天都碰不到對方的手,想掙開都不行。
沒能抵得過朱棣的強權,最後陸長亭含著恥辱的淚水,被扒下了衣衫。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永樂大帝,我冷啊!
正想著,突然柔軟的觸感將陸長亭包裹著了,陸長亭回頭一看,朱棣正在動手幫他穿衣衫。陸長亭是真的驚訝了,原來朱棣給他買的不止外面的衣衫,連帶裡面的褻衣他都沒忘記。
陸長亭登時就冒出了,哥哥還給買內衣褲的羞窘感。
只是隱隱的,心底還升起了難以言喻的滋味,從前哪裡有人這樣貼心地對待過他。
好吧,他且收回說朱棣小氣的話。
朱棣一件件給陸長亭套了上去,最後當厚實的外衫裹上來,陸長亭覺得渾身都暖得發熱了起來。
朱棣鬆手將陸長亭拉了起來,再讓陸長亭站直了,隨後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陸長亭被這麼一折騰,汗都出來了,但是畢竟是他理虧在先,這時候倒也不好開口說離開,於是只能繼續站在那裡,任由朱棣打量。
朱棣盯著他看了會兒,突然伸手捏了下陸長亭的耳朵,“怎麼紅了?”
紅、紅了?
陸長亭自己都有些懵,他抬手拍開了朱棣捏在他耳朵上的手,面無表情地道:“穿著很暖和,熱的。”
朱棣噗嗤笑出了聲,“暖和就好。”
陸長亭推開他,倒在了床上,“好累啊,我要睡覺。”
朱棣隱約看出了他的窘迫,順從地道:“好,那你睡吧。”
陸長亭聞言,還當真閉上眼睡了起來。
朱棣再從屋子裡出去的時候,面上就頗有些春風得意的味道了。朱樉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問道:“老四,你今天遇上什麼喜事兒了的?”
朱棣搖頭,抿唇不語。
難得能見陸長亭露出這般模樣,怎麼能說給二哥聽呢?
陸長亭這一覺睡的有些久,連之後衣衫怎麼脫掉的都不記得了。
等到第二日再出門的時候,朱棣便已經等在了門口,“走吧。”
陸長亭忍不住眯了眯眼,走上前去,連朱棣牽住他的手都沒那麼多嫌棄了。走出老屋之後,甚至步履都跟著輕快了幾分。
……
————
之後這段日子,陸長亭依舊是跟著朱樉、朱棣二人,兩兩組合,分別在不同的日子去看安喜,或者看風水。
因為那一日在陳方處震懾了不少人,這段時日陸長亭可為不少人家都看了風水。陸長亭有意表現出冷傲的一面,眾人也知曉陸長亭是不可怠慢的,更不能逼著催著他。而幾次交道打下來,眾人也發覺到陸長亭口中說出的話,聽上去的確比那陳方顯得要有水平多了。一時間竟是對陸長亭這樣一個孩子倍加推崇。
而那陳方被投入縣衙之後,很快便沒了音訊,陳家也在一夕之間敗落了。這些事陸長亭都沒有過問,這些不是該他知道的,朱家兄弟自然知道該如何去處置,如何牽出背後厲害的人物。那陳方落到朱家兄弟手中,又能討得到什麼好呢?也算是給那些被他埋在池塘之中的屍首還債了。
很快,中都進入了深冬,城中甚至飄起了雪,當入夜之後開著窗戶,風雪難免挾裹著飄進來,屋子裡的人往往能被凍得直哆嗦。不知多少人家紛紛點起了炭火。
偏偏朱家兄弟被那一日下人們紛紛暈厥的模樣驚住了,因而說什麼也不肯燃炭盆了。陸長亭凍得哆嗦,待到夜晚就只能更用勁兒地往朱棣懷中去靠攏了。在寒冷的時候,尊嚴是什麼?能吃嗎?陸長亭披著孩子的殼子,理直氣壯地享受著被照拂的感覺。
所謂皮糙肉厚自然就無所畏懼了,陸長亭的臉皮漸漸厚到,哪怕朱家兄弟喊他“狗兒”,他也能泰然處之了。
漸漸地,失去了這點樂趣之後,朱家兄弟也就不拿這個來喚陸長亭了。
此時陸長亭躺在床上,沒能立時入睡,這個賴在朱棣懷中的姿勢維持久了,難免有些難受,他忍不住想要翻身,奈何朱棣的懷抱箍得太死,陸長亭翻身都實在有些困難。
陸長亭腦海里不由得閃過了那一日朱棣對他的提議。
“長亭,你知道應天府嗎?可有想過,日後去應天府?”
外界的事物對於陸長亭還是有著相當吸引力的,而跟著朱棣打天下也是極有吸引力的,朱棣不會無緣無故向他拋出這樣的話,那麼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朱棣認為他是可造之材。但陸長亭更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不過是比旁人多了一世經歷,方才能在很多時候維持冷靜客觀。但實際上,他又能比別人強到哪裡去呢?不過會瞧些風水,這在朱棣身邊,又能派上什麼用場?陸長亭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他留在中都,慢慢的,總能恢復到前世的生活狀態,富庶算不上,但小康是沒問題的。
作為一介乞兒,能混到這一步,不用再操心別的東西,陸長亭覺得那已經是旁人都難以企及的了。
至於朱家兄弟,就當做幼年時一段美好的回憶便足夠了。
陸長亭堅定了心底的想法,閉上了雙眼。
……
又是清晨時分,陸長亭被朱棣從被窩中揪了出來。
“又跟著老四練功夫啊!”朱樉笑眯眯地盯著陸長亭被揪了出去。
陸長亭臭著一張臉,脫去了外衫。
每當這個時候,陸長亭最討厭的是脫掉外衫的那一瞬間,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仿佛被凍住了一般。他很是懷疑朱棣是不是因為他那日的拒絕,因而在之後便折騰起他來了,尤其是在練功夫的時候。
朱樉捏著麵餅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盯著陸長亭,陸長亭被看得都快吐血了。
早知道朱家兄弟都是這樣的貨色,他怎麼也不會跟他們住在一塊兒。
沒一會兒,朱棡、朱橚也跟著起了,他們跟著朱樉站成了一排,手裡都拿著吃的在門口招風。
陸長亭實在有些餓了,忍不住頻頻朝他們的方向看了過去。朱棣面無表情地又一巴掌拍在了陸長亭的屁股上,“別瞧了,一會兒就能吃了。”
陸長亭:“……”他倒是想一腳反踹回去,奈何朱棣教了他功夫,教了他寫字,也算是半個老師了,自然他是沒法子去踹朱棣的。
朱棣將陸長亭折騰出了一身汗,才終於鬆口告訴他:“今日便到此了。”
陸長亭軟綿綿地往門邊走,朱樉將他接了個滿懷,直接拎著陸長亭就進去了,“來來來,二哥帶你去吃東西,所以日後不能搭理老四啊。”
然後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陸長亭無力吐槽。
朱棣教他功夫、寫字,朱樉卻是教他讀書,或許是因為他們本身環境的緣故,因而教導陸長亭的時候,他們也絲毫沒有鬆懈。陸長亭一度懷疑,他們是在自己老師手中吃了太多苦頭,現在好不容易熬到頭了,便就全部都施到陸長亭的身上了。
朱棣慢悠悠地跟著進了屋,問道:“今日長亭可還要出門?”
“要。”陸長亭是真的餓了,埋頭吃著東西的時候,就沖朱棣發出了個含糊的音。
朱棣倒也不嫌棄,轉身便去換衣衫了。
朱樉輕嘆一口氣,“今日還是跟老四?”
“嗯。”陸長亭說完,擦了擦嘴,淡淡道:“二哥別出門了,外面很冷。”
朱樉自動將陸長亭口中的話轉換成了關心他的意思,面上的遺憾之色瞬間就退了個乾乾淨淨,他忙點著頭,回了屋。
朱棣再度抓緊了陸長亭的手,跟著他一塊兒進城去了。
今日請陸長亭去的,並非之前去參加陳方幼子滿月宴的人家,這戶人是別人推薦來的。陸長亭都覺得中都的人實在稀奇得很,自從他那日打臉陳方之後,隱隱約約的,他似乎便在中都城中掀起了一股奇怪的風cháo。仿佛誰家只要稍微有點錢,都得請陸長亭這個小公子去看上一眼,方才能放心。那些沒錢的,自然是請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