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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家在哪。

  憎恨無比的母親死去後, 什麼都是空空的。

  其實再怎麼憎恨,人死也皆成空了。

  人最可怕的,不是有一個憎恨到骨頭卻無可奈何的人,也不是有一個愛到骨頭,卻求而不得的人。而是好像什麼人都可以,什麼都行,卻又什麼都沒有的狀態。

  活的空空的,可以因為一個眼神輕易的去喜歡一個人,也可以因為一點小事很容易的去放棄一個人。

  漠然而簡單。

  她做不到刻骨銘心的喜歡,也不想再瘋狂的去憎恨。

  因為,很累。

  第一個憎恨的人是母親。但現在顧鯉回憶起來,恍然發現,記憶里,母親的臉已經模糊了。

  但清晰的,卻是深夜裡,黑暗的廚房,甜膩的奶油,蛋糕模型和一些其他的膜具,以及嚴厲的訓斥,和飢餓的懲罰。

  小時候不懂憎恨,只是覺得恐懼,對廚房,對甜點,對於飢餓,和對黑暗廚房裡,細微的老鼠穿過縫隙的聲音的恐懼。

  蛋糕是不能吃的,那是第二天,要交給母親的“作業”。

  後來她大了一點,就覺得恨了。

  叛逆,打牌,賭博。

  母親最討厭什麼,她就做什麼。

  那時候,每看見母親悲痛失望的眼神,她不覺得半分心疼,只有滿心的痛快。

  顧鯉長長的睫毛微微動,她走的累了,就安靜的倚在了牆邊,望著漫天的星辰,大而明媚的眼睛染上了一點茫然。

  所以……到現在,她還剩下什麼呢。

  她長那麼大,回憶起來,竟是從未見過母親笑過的。

  顧鯉又把手機掏出來,按亮了屏幕。她對著屏幕發了一會兒呆,不知道懷著什麼樣的心思,她點開了聯繫人。

  置頂的那個聯繫人,是【小學徒】。

  小學徒。

  顧鯉腦海中浮現了一雙沉靜的黑色眼眸。她看著置頂的聯繫人號碼——

  那件事情過去了之後,小學徒辭了職,她也離開了甜品店,甜品店再次被顧姨接手,一切似乎都恢復了最初始的樣子。

  但有些似乎又不是最初始的模樣了。

  顧鯉望著自己手機上的置頂聯繫人,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至少曾經她的手機上,沒有什麼聯繫人是被置頂的。

  這也算是一點不一樣的地方?

  也許……就是因為這種有點可笑的理由,她才沒有把這個不應該存在的聯繫號碼刪掉,也沒有把這個置頂取消。

  夜風微涼。

  顧鯉看著手機上的【小學徒】,忽然有些迷茫。

  有“重要的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親手將某個人,設成置頂聯繫人,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那個人發信息,睡覺前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給那個人說晚安的感覺,是什麼樣子的呢?

  顧鯉其實感受過的,只是,那是不屬於她的心情。

  那是一隻妖魔的心情。

  開心,快樂,有一點幸福和滿足,可以愉快到毫無形象的在床上打滾,然後帶著滿心的牽掛和甜蜜入眠,連夢裡都是思念的味道。

  是她想要得到的心情,也是不屬於她的心情。

  而曾經發生在她這具身體上的那些故事,都已經成為了過去。

  唯一深刻的印象,是那個被她拉住的黑□□亮姑娘回首,滿眼淚花的問她——

  你還是我的大樹嗎?

  可笑的問題,卻無由的讓人覺得三分心痛。

  她從來都不是能給人遮風避雨的大樹。

  她只是一個漫不經心,得過且過,偶爾也會夢想著成為賭神,實際上卻有點爛泥糊不上牆的味道的顧鯉而已。

  小學徒辭職之後沒有了音訊,她也很識趣的不去打聽。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故事裡,或哭或笑,或喜或憂,而她不過恰好成為了小學徒故事裡的一個過路人。

  一個,不是那麼討人喜歡的過路人。

  不屬於她的東西,就不是她的。

  討厭的東西,就是討厭的。

  明明她那麼界限分明,而這世界上總有一些人,一些事,能讓這些分明的界限多出一點模糊。

  顧鯉看著手機上的置頂聯繫人,半晌垂眸收了手機。她漫無目的的繼續走在冷風中,一抬眸,卻看到不遠處的學校。

  顧鯉看了看學校里亮著一排排燈光的教室,有些微的恍惚。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這了麼……她來這裡做什麼?

  顧鯉頓住了腳步,看了看時間,八點四十五。這所學校她認識,是成人夜校,一般會在九點放學。

  “……呵,上學,沒意思。”她駐足看了一會兒學校教室里通明的燈火,意味不明。

  夜風有點冷了,也許是確實覺得沒意思,也許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到這裡來,顧鯉看了一會兒,轉過身就要回去,誰知道冷不丁的,一轉身就撞到了一個人。

  “啊,抱歉。”

  少女的聲音伴隨著淡淡的香氣,像是盛放在深夜裡的曇花,優雅而微染寒意,“不好意思。”

  顧鯉微微側開身,“是我不小心,你不用道歉。”

  她抬眼一看,卻微微怔在了原地。

  黑髮的少女頭上編著魚骨辮,懶懶的垂下來,深黑色的眼眸在昏黃的路燈下微微泛著幾分綠,像是墨色暈染開後的三分淺色,又有孔雀石般優雅淡然的感覺。

  那張白皙如玉的瓜子臉上,一雙眼最為有神。

  少女聞言看見她,孔雀石一般的眸中閃過一道微光,似有所思,但很快便微微頷首,側身走開。顧鯉回頭看她,女孩背影纖細,修長白皙的手裡提了一個牛皮紙袋,身上隨意的披了一件厚厚的牛仔外套。

  這個女孩,有點熟悉的感覺。

  顧鯉便沒有走,看著女孩穿過了馬路,停到了那所夜校前。

  夜風微涼,那女孩站在學校門口,抬起腕看了看時間,似乎是在等人。

  她會在等誰?

  “鈴……”

  下課鈴聲響了,寂靜的學校如甦醒的巨獸,開始熙攘起來。放學後的人從教室出來,人潮洶湧。女孩微微讓了讓身體,不驕不躁的繼續等人。

  學校的圍牆上攀滿了綠色的爬山虎,因為時至深秋,那些爬山虎的葉子染著紅意,隱沒在月光的角落裡。

  人潮到了學校門口就慢慢散開,顧鯉看了看,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些無聊,轉身想走,卻在轉頭的前一秒,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黑髮的少女簡單的扎著馬尾,抱著一本書,黑色的眼眸在明亮的月色下有些沉靜,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衣領翻出來,有些薄絨,露著白皙的脖頸,整個人在透亮的月色下,透著一股疏離和安靜。

  小學徒……不,是姜白。

  顧鯉看了看學校,她在這裡上學?

  然而還沒等顧鯉想些什麼,便見之前撞到的女孩在看到姜白後,眼睛微微一亮,“阿白!”

  聲音清越好聽,像是潺潺流水,不似剛才跟她說話時候的寒意和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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