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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塵世里墮落了那麼久,也許,很多事情都要做一個了斷了。

  既然大家都在,那就敲鑼打鼓,生旦淨末丑粉墨登場,把這場大戲一起演到落幕吧。

  從長街走回酒店廣場的路上,從腹部湧出的,溫熱的血灑了一地。

  雨水於是變成淡紅色,打著璇,沉澱在地板的凹洞裡。

  衍和林丹青還在對峙。

  衍在審視,他望向林丹青的目光從探尋到凜然。

  “清是你什麼人?”他忽然問。

  林丹青微微一笑,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將長劍指於身前,驕傲地說:“如果有疑問,贏了我再說。”

  他的笑依舊純淨得沒有一點雜質,可是,卻已經不是我認識的林丹青了。

  我終於走到他們旁邊。衍的注意力也從林丹青那裡移到了我的身上,他的目光掃過我的傷口,又在我的臉上停留了許久,“錦夜,你站在哪一邊?”他問。

  我無法回答。

  “哪一邊都不站,我只是——”我仔細考慮了一下自己的立場,終於嘆聲回答,“只是要保護小愛。”

  “你想保護小愛,至少要先保住自己吧。”林丹青也撇開衍,也轉頭望向我,“再這樣下去,你認為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這個問題,也是無法回答的。

  我確實撐不了多久。

  不過,縱然林丹青已有當年那人九成風采,我知道他仍然不會是衍的對手,畢竟,那一役後,又是千年過去了,衍的法力是與日俱增的,只能變得越來越強,相比之下,林丹青太稚嫩了。

  更何況,林丹青的目的不明,我又焉能知道他對小愛到底是利還是不利?

  只能拖一時便是一時了。

  ——到時候,只希望林子情能信守諾言,將小愛帶得遠遠的,想辦法掩住他的妖氣,讓他們都找不到他。

  “堅持到……堅持不了的那一刻吧。”我嘆聲回答,目光投向林子情那邊,林子情是個果敢的人,並沒有拖泥帶水,他已經拉著小愛上了車。小愛僵直地坐在副駕駛艙內,沒有反抗,但也沒有積極響應,好像一個被擺弄的木偶。

  他大概還不能適應吧,突然之間,自己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車發動了,後輪推著積水,一片水花亂濺。

  他就要離開了,就這樣,走了。

  我心口一窒,根本無法收回視線,雨幕綿綿中,一直沉默的小愛也終於抬起頭,透過玻璃,透過夜幕,遠遠地看了我一眼。

  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全身突然覺得很痛。

  傷口痛,頭痛,眼睛痛,痛得就要撕裂。

  這具破身體,靠。

  汽車終於絕塵而去,他的身影轉瞬消失在我的視野里,我吸了口氣,將目光收回,望向面前另外兩個人,沉默了片刻,終於淡然開口,“在小愛安全之前,你們誰都不能離開這裡。”

  縱然是螳臂當車,至少,這世上還有一個值得我擋車的理由。

  只怕,從此以後,連這樣一個理由都不會有了。

  衍深深地望著我,本待說什麼,林丹青突然勾起唇角,手臂一橫,動作快得如一抹幻影。光劍蕭蕭如龍吟,雨霧被他的劍氣劈開兩邊,如摩西杖下的紅海,浩瀚澎湃。霧氣濃而凌厲地沖了過來,竟是衝著我的。

  我猝然迎戰,不過,之前林丹青一點徵兆都沒有,我受了傷,反應不可能太迅疾,這一劍避無可避,攻勢凌厲,劍芒無雙,我估算不出傷害值有多少,但肯定不低,正躊躇著,那一劍卻終究沒有打在我身上。

  衍卻在同時動了起來。

  他幾乎眨眼就到了我身前,白袍翻卷,露出裡面修長合體的黑色西裝,邃如深海的眼睛冷厲如霜,恢宏的光柱從他周身浮起,形成一個半圓形的玻璃狀結界,將我籠在其間,林丹青的光劍仿佛砍在了金屬上,發出刺耳的撕拉聲。

  我怔然,有點弄不清狀況,衍已經抓住了我的手腕,汩汩地熱能,透過他握緊的手指,順著胳膊傳了過來。

  腹部疼痛立減,血也止住了,剛才疲乏的衰竭,也緩解了不少。

  我訝異地抬頭:衍卻沒有看我,他站在我的右前側,正專注地望著林丹青,透明的結界像會呼吸的肺泡,將凡塵的一切全部擋到了外面,包括林丹青越發凌厲的劍勢。

  結界裡,只有我和衍。

  我在瞬間的呆愣後,終於不耐地抽了抽手,“放開”,我說。

  “別動!”衍沉著聲,極威嚴地斥了一句,“就算你自己想找死,也必須先得到我的允許!”

  我失笑。

  “在個時候,你不該顧我的。”我沒有和他吵,也沒有爭辯什麼,只是冷靜地分析著現在的局勢,“就算你現在不想我死,也不該在此刻浪費精力為我療傷。大敵當頭,削弱自己,是很不明智的行為。你鬆手,我一時半刻死不了。”

  “我不喜歡冒險。”衍淡淡地駁了我一句,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依舊停留在林丹青的位置,看都未看我一眼,“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上當了。”

  我怔了怔,那洶湧如海潮的熱量,仍然源源不斷地傳入我的體內。

  等傷口全部癒合後,衍顯然也消耗不少,我心中一動,抬頭看著他略顯蒼白的側臉: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似乎並沒有變強,而是——變弱了。

  不然,以衍的修為,這樣普通的療傷,何至於耗費他那麼多精力?

  我幾乎能清晰得感受到他法力的流逝。

  衍損耗一分,結界自然也變得薄弱一些,林丹青倒沒有趁人之危,他只是收劍站於一側,冷眼旁觀著。

  等到衍鬆開我的那一刻,但見光芒流轉,結界迸裂,雨幕重新灌了進來,狂風肆虐,我被衍推到了一邊,倉皇間,終於看不清他們的人影。

  我突然覺得面前的場景無比熟悉,仿佛千年前的歷史再次重演。

  那一年,在清一人一劍,將剛剛橫掃妖族意氣風發試圖染指人間的衍逼回魔界時,也有過這樣的一戰。

  清是林家上一位天命陰陽師,也是三界公認的天縱奇才。

  我始終記得那日的情景:三界風雲變色,黑沉沉的天幕下是涌動不休的烏雲,接連不斷的閃電撕裂一切,三生河水翻滾如火山爆發前沸騰的岩漿,清最後逼退衍的那一劍,仿佛燃盡了生命所有的華彩,七彩流虹縈繞著那個驕傲如神祗的身影。那一劍之快,似可追回永不可挽回的時光,那一劍的光芒,亦絢爛如天地創始時最熾烈的日光,鏡頭一般,定格了那綿延千年的悠悠歲月,愈久彌新。

  此戰之後,清如極光一般消亡失蹤,林家再不復當日輝煌。衍也在魔宮蟄伏了千年之久,再不涉足人間。

  我緊張地看著面前那一切,不知為何,手足有點發冷。

  手臂卻在此時被另一個人拉住。

  我駭然轉頭,林子情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他拉著我的胳膊,淡聲道:“錦夜,這裡非久留之地,你先跟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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