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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不睡一會兒?”

  鄔老爺道:

  “你還記不記得霽兒抓周的時候抓到的是什麼?”

  鄔夫人輕笑起來,道:

  “這我怎能忘,咱們霽兒摸了一個鯉魚繞荷花的硯台,還拿了本帳冊子。”

  鄔老爺確認了自己記憶不曾產生偏差,心中卻是愈發鬱悶了,道:

  “可他怎麼算起帳來就和籮筐篩麵粉似的。”

  鄔夫人也著急,嘆氣道:

  “唉,只望我那未過門的小媳婦持家的本事好一些,我瞧咱家霽兒是靠不住。”

  此話自然只是鄔家老爺夫人二人之間才當講的私房話,其中一個字兒也沒飄進鄔光霽的耳朵里,他又讓老父趕著和兄長出門了三四日,等到歸家來已是快到七月。

  鄔光霽騎著馬走的時間長了,腰酸背痛趴了一日,黃昏時惦記起小豆兒來了,他回想一番,似乎已有將近十日沒去過了,又不是親戚,跑得勤快不甚妥當,不過這麼長時間不去,心裡倒是掛念,他腦袋裡有時想起李仗香瀕死託孤的樣子,就覺得就算豆兒爹沒死成,自己對小豆兒也有些責任。

  鄔光霽如此想著就起身,往外一瞧才發覺時辰又到了黃昏,他抻抻頭頸,這天氣甚是濕熱,就算躺在床上不動都出了些汗水。鄔光霽在桌上心不在焉吃了些飯食,腦袋裡想著不知小豆兒有沒有晚飯。

  鄔家今日飯桌上甚是安靜,鄔夫人吃了幾口就懨懨的說是吃不下,鄔光霽以為娘親是因為暑熱緣故沒胃口,勸說幾句,鄔夫人依舊愁眉不展,鄔老爺也是放下碗筷,一臉愁容。

  鄔光霽這才知他今日在屋裡待了一天,不知前頭來了差役,說是要讓鄔家納稅。

  鄔夫人道:

  “年初不是已經給過了麼,怎麼又要那麼許多?”

  鄔老爺道:

  “北邊天天打仗,多一個兵,皇帝就要多養一張嘴巴,給罷給罷。”

  鄔光霽的兄長則放下筷子,皺眉道:

  “也不知我們繳上去的銀子有多少能換做米糧送到打仗的人手裡。”

  鄔老爺聞言又是嘆氣,道:

  “我們是商,不談政,吃飯罷,莫說了。”

  鄔光霽知道自家是鹽商,每年都要向朝廷繳納販鹽稅來保證運鹽時水路旱路都通暢,一問之下才知今年繳的稅是往年的兩倍,他心中就產生對打仗的厭惡來了。

  鄔光霽吃完飯便溜出門,天色將晚,鄔光霽去竇家敲門的時候,小豆兒和爹爹正在吃飯,小豆兒瞧見“光蛋”來了很是高興,欣喜道:

  “光蛋叔叔,光蛋叔叔!”

  鄔光霽記得小豆兒從前都是直呼自己光蛋,估計是李仗香讓小崽子改的口。可這“光蛋叔叔”四字合一起就很是古怪。

  李仗香放下碗筷,他已經能起身,就是面色依舊白得很,鄔光霽算是救了他一命,他自是感激,拿眼一掃鄔光霽身上的衣衫,就知對方不是個平頭老百姓,雖不知對方為何從前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樣,李仗香也不出言打聽,只道:

  “多謝恩公相助,我父子二人很是感激,只是不知恩公的名諱……”

  小豆兒在一旁說:

  “光蛋,我爹說你不叫光蛋,那你叫什麼?我爹還說要登門去感謝你呢!”

  李仗香大病初癒,聲音有些沙啞又有些飄,鄔光霽撓一下發癢的鼻頭,擺手道:

  “不用,你不用去我家,我姓鄔,小豆兒,叫一聲鄔叔叔來聽。”

  “鄔”姓甚是少有,小豆兒只當鄔光霽姓吳,清脆童音叫一聲“吳叔叔”,李仗香眼中卻是流露出訝異來,想來鄔家近半年又是辦喪事又是辦喜事,動靜頗大,李仗香應是聽說過了。卻見那豆兒爹垂下眸子不再與他對視,屋裡靜了會兒,鄔光霽突然就覺著有些尷尬,瞟一眼桌上殘羹,問小豆兒道:

  “這是隔壁送來的飯麼,怎麼給你們吃這個?”

  鄔少爺在家吃的是白花花的稻米,以為只有乞丐才會被施捨粗糧飯,小豆兒疑惑地瞅著鄔光霽,鄔光霽發覺李仗香一雙烏濃的眸子也瞧過來了,沒來由地心裡發窘,他心中感到窘迫,卻腦袋裡胡思亂想,他每次讓李仗香瞧一眼渾身就不得勁,簡直是讓鄔光霽既想讓這雙眼瞧一下,又沒來由地膽怯。

  竇家的東西早就被搬空,屋裡除了小豆兒的小板凳和床,沒有合適坐下的地方。小豆兒的小板凳還是他外公給打的,凳子面兒就巴掌大,小豆兒吃飯的時候就坐在小凳上,小碗放在床蓆邊上,鄔光霽若是要坐那小凳估計也得蹲著。在這屋裡鄔光霽要不席地而坐,要不坐到李仗香的床上去,這三個選擇都有缺妥當,故而鄔光霽就算是心裡頭痒痒,沒來由就想多讓李仗香瞧兩眼,可是他那不算矮的個子往空空蕩蕩的屋子裡一杵真是無法久留的。

  再者這李仗香顯然不是個熱乎人兒,以前他還賣豆花的時候,鄔光霽就發覺豆兒爹不愛與人胡侃,此時天已經黑下來了,李仗香點起蠟燭,讓屋裡亮起一豆小小的燭光。

  李仗香此時心中也沒有主意,他已經猜出鄔光霽是那有錢的鄔家人,他心裡有些沒底,覺得對方跑來關照他們父子是有些不合常理的,對方算是自己救命恩人,若是怠慢對方更是不好,他心裡忐忑,猶豫半晌,還是點了燈以後讓鄔光霽來床上坐。

  鄔光霽見豆花似的豆兒爹將自己往床上引,他喉頭一動,因為勾欄院裡的姐兒也是如此將他“到床上坐坐”的。

  鄔光霽覺著自己將病懨懨的李仗香與妓女相提並論是錯得厲害,可這思緒一飄忽就收不回來,待得回神,屁股已經落在人家榻上了。

  李仗香沒想到鄔光霽真向自己床上坐,那床也不大,一邊放著小豆兒的小碗,要是也坐下就就得貼著鄔光霽坐,似乎如此坐法實在親熱一些,居高臨下站著也不合適。好在屋裡還有孩子,於是轉頭打發小豆兒將小碗裡最後一口飯吃乾淨拿出去洗了。

  小豆兒捧著自己的小碗依言跑出去了,李仗香將小豆兒撒在榻沿的幾粒米飯擦拭乾淨,赧然對鄔光霽笑了笑,道:

  “寒捨實在是窮酸得很,望鄔郎君別嫌棄。”

  鄔光霽:

  “無妨,我見小豆兒心喜,想到那一日你將他託付給我,要我帶著去要飯,我心裡就總惦記他呢。”

  他這樣說,是沒話找話,刻意將話說得風趣些,但見李仗香臉色發紅,道:

  “那日真是讓你見笑了,我就是怕自己若是出了事,小豆兒年紀小,遇見事沒人護著要吃虧。”

  那白紙似的臉上終是透出些血色來了,讓那燈燭的一點點暖光一照,鄔光霽瞧著覺得李仗香臉色好看多了。

  屋子裡逼仄得很,就算前後窗門都開著也不穿風,反倒是那一點點的蠟燭火將鄔光霽烤得額角冒汗,要是自家熱成這樣,鄔光霽估計要在家裸奔,可那李仗香還穿著晚春穿的那種後棉布衣裳,床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褥子也甚厚實,鄔光霽見李仗香頭頸間的衣領捏得一絲不亂,雖是領邊洗的得發白,卻是乾乾淨淨的不沾汗漬,他心中暗暗稱奇。這季節,不說男人,就連那香噴噴的姑娘家都要出汗,李仗香穿那麼厚的衣服卻不冒汗,看來這身子當真虛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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