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不過短短一個時辰,涉世未深的無那看遍了人世間千百種人性的醜惡,饑荒之年的易子而食、蠅頭小利的勾心鬥角、雞毛蒜皮的屠腸決肺……他自小信奉的善業,剎那間都成了人性暴露在陽光下的虛假面具,而那苟且偷生的坦然、恩將仇報的獰笑儼然才是他們的真正面目。

  他咬破舌頭強拉回心智,踉蹌地跑出禪房,未料卻親眼看到撫養自己長大的主持在佛祖腳下啃咬著剛入門的小師弟的內臟,那孩子驚慌的雙眼瞪得極大,被活生生開膛破肚,顫抖著雙唇卻喊不出聲,鮮血混著腸子淌了一地,寂靜的大雄寶殿內,主持啃咬內臟的「吱吱」聲格外刺耳。

  當主持滿嘴鮮血地轉過頭一邊慈善地笑著,一邊將小師弟的心臟送進嘴裡的時候,他還在告訴自己,是邪崇乘虛而入在他腦子裡作祟,一切都不過是佛祖給他的一場荒唐的歷練。

  然而,右手腕傳來的刺痛讓他渾身打了個哆嗦,他怔怔地轉過頭,看到的是大師兄拖著半截殘軀,像只瀕死的牲畜狠狠咬在了自己手上,抬眼絕望地看著他,忽然笑了,他說,師弟,再不走,他們可就要把你也吃了。

  也?

  像是印證大師兄的話,他的耳畔立時響起一聲又一聲悽厲的哀嚎,一抬眼,寺里不知何時竟四處散落著數不清的殘肢,七八名師兄弟同主持一樣,或撕扯手臂,或啃食內臟,或吮吸腦漿,喉嚨深處不時發出心滿意足的歡愉聲。

  他瞬間就崩潰了。

  手中的劍不知從何而來,發了瘋似的向他們劈砍而去,他們是野獸,一群享受著獵食歡趣的野獸,他們嬉笑著避開他毫無章法的劈砍,循著機會啃咬他身上的肉,玩到興頭上,隨手挖了不知哪位師兄弟的一顆眼珠子強塞進了他的嘴裡。

  他措手不及,濃重的血腥味與詭異噁心的觸感在他舌尖蔓延,他驚慌失措地想要吐出去,卻被猛地一腳踹在了臉上,眼珠在齒間爆開的那刻,他徹底失了智。

  蟄伏已久的心魔輕而易舉地掌控了一切,利劍格外趁手,斬殺變得如此輕而易舉。

  斬下主持的頭顱後,數隻九尾妖狐從尚未來得及絞殺的師兄弟們身上躥出,它們爭先恐後地尖叫著四下逃竄。

  他只是笑了笑,單手拖著劍,跟在了它們身後。

  妖狐終將禍世,當誅,當滅,一個都不能留……

  見到無那的時候,他還是那副古井無波的寡淡,那兩根自他肩胛骨穿過將他死死釘在絞刑架上的噬魂釘似乎一點兒也沒影響到他誦經的節奏,他平靜得不可理喻。

  花傾塵就在他面前站著,兩人相隔不過三步的距離,唐景虛看不見他的臉,僅能從他緊握的雙手感受他此刻的躁怒。

  燭悠轉過臉,看了唐景虛與殷憐生一眼,執劍的手隨意一揮,斬斷了趴在他腳邊的那名妖神身後的一條狐尾巴,冷冷地說道:「去,給唐將軍和鬼王也說說。」

  那名妖神的嗓子早已喊啞了,劇痛之下也只是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哀嚎,他蜷縮成一團,「呼呼」地急促粗喘著氣,空洞的雙眼望向唐景虛的方向,顫抖著慘白的唇氣若遊絲地說道:「他……他說,華靈寺是塊寶地,只要我們吃……吃了那兒的和尚,修為定能大增,不日便……便能飛升進入欲界。」

  「他是誰?」唐景虛看著他殘缺的最後一條尾巴,眼裡並沒有一絲憐憫。

  那名妖神搖頭:「他只在我們夢境裡出現過,可他那麼說,我們便信了,深信不疑。」

  唐景虛抿了抿唇,看了花傾塵一眼,又道:「你們的族長花青錦知道多少?」

  妖神渾身一顫,面露猙獰的苦澀,他咬破下唇,絕望地閉上了眼:「她……她什麼都不知道,我們當初下山,是打著玩樂的名頭。那夜後,那和尚追殺了我們一路,他比索命的羅剎更可怕,每當我們以為甩掉他了,一眨眼,他卻又斬殺了一名同伴。」

  說著,妖神猛地睜開眼,渾身抖成了篩子,眼裡溢滿了驚恐之色:「就剩我一個了,可他不殺我,每隔半個時辰就斬斷我一條尾巴,我知道他就跟在我身後,但我還是爬回了落汾山。我告訴族長,說他掏空了同伴們的金丹,族長信了……」

  「一個什麼都沒問,一個什麼都沒說,又一夜,釀造了另一樁慘劇。」殷憐生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他只是冷靜地陳述了一個客觀的真相。

  「君上,君上,求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妖神虛弱地抬手抓住了燭悠的褲腿,哭求著死亡的解脫。

  燭悠對他的哀求不屑一顧,狠狠將他踢開,微眯著眼看向唐景虛,眼底閃過毫不掩飾的殺意:「神官?呵,一群道貌岸然的卑劣小人。」

  唐景虛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沉聲道:「不論是人性還是妖性,本質上本就沒有太大的區別。」

  人會幹出畜生的行為,而妖也會有人情的一面,誰又會比誰優越呢?四界之內,唯二物不得直視,其一便是那高懸的烈日,其二則是隔了層皮的人心,它們同樣讓人看不透,但前者令人敬而遠之,而後者卻往往想方設法生出各種邪念,只為了把一切攪得天翻地覆。

  唐景虛真的怎麼都想不明白,藏在背後的人,究竟在圖謀什麼?

  但像來時殷憐生所言:瘋子,是不需要理由的。

  「傾塵,你在猶豫什麼?」燭悠的眼睛仍然釘在唐景虛臉上,似是在提防他突然發難救走無那。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