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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喜若狂的游到近前,他鬆手向上抓了霍相貞的衣領,同時施展他那套新練成的鐵頭功,嘩啦一聲又頂破了一層冰面。露出腦袋呼哧呼哧的喘了兩口氣,他開始往上拽霍相貞。一拽拽不動,二拽也拽不動。他急了,把腦袋扎回水裡一瞧,嚇得心一哆嗦——這王八蛋腿太長,一隻腳卡進水下的石頭fèng里了!

  顧承喜都要急瘋了,慌忙一算時間,發現霍相貞很有可能已經淹死。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氣,他沉入水中堵住了霍相貞的嘴,硬把這股子氣吹入了對方口中。然後鬆手向上浮出水面,他又深吸了一口氣。

  連著往霍相貞嘴裡吹了好幾口氣,顧承喜慌得六神無主,幸而人是靠著河邊崖壁的,兩隻腳在水下亂蹬亂刨,偶爾也能找到落腳的石頭。冰下水流湍急,冰面也被他撞碎了,河水夾著碎冰,稀里嘩啦的往他身上衝撞。他把雙臂插到霍相貞的腋下,咬牙切齒的要把人硬往上托。一邊托,一邊又像靈魂出竅似的,另用一雙眼睛高臨下的旁觀自己。心裡隱隱的也有聲音在響,質問自己是在發什麼瘋?質問自己是不要命了?

  這麼托也還是托不上來,霍相貞就漂在沒頂的冷水中,胳膊是軟的,隨著水流來回擺動。顧承喜又想他自從落了水後,除了對自己的那一舉之外,再沒有過其它的動作——這是個鐵了心要死的人,自己方才第一眼見到他時,他的一隻腳就已經邁進鬼門關里去了!

  顧承喜還有體力,還有熱力,可是精神上已經不行了。他的鼻涕眼淚全流了出來,深吸一口氣又沉入水中,他先把這口氣吹給了霍相貞,然後向下一鑽,一肩膀頂上了霍相貞的褲襠。雙手抱住了對方的大腿,顧承喜向上狠扛,是拼了命的要把霍相貞的腳從馬靴中抽出來。扛了幾下就扛不動了。一隻腳胡亂蹬上了水中一塊滑膩的大石頭,顧承喜懷疑霍相貞現在已經沒了氣,自己在這冷水中也支持不久——總而言之,死活就是這一下子了!

  氣沉丹田一閉眼睛,他在心中打雷似的暴喝了一聲,同時猛的向上一蹬一頂。肩膀忽然一輕,正是霍相貞順著他的力道直浮向上,一條小腿也從靴筒之中滑了出來。

  顧承喜“咕咚”一聲吐出個大氣泡,緊接著也浮出了水面。單手把霍相貞環抱到了胸前,他不假思索的低頭大聲喊道:“平安!平安!”

  隨即帶著哭腔喘息了一聲,他還是沒覺出冷,只是胳膊腿兒全不像他自己的了,知覺鈍鈍的,用了十分的力氣,沒有一分的靈活,貼在一起的兩具身體是在眼看著向下沉。顧承喜咬緊牙關抬起手,扒住了崖壁上的一塊石頭——胳膊先是蜷著的,被身體墜得越來越直,扒著石頭的手指僵硬成了爪子的形狀,帶著冰碴子往下慢慢蹭。

  如夢初醒一般,顧承喜驟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環顧四周,他沒有看到救兵,想要呼喊,也沒力氣。活動了麻木的嘴唇,他含糊的哭道:“平安,平安,完了,我這回可讓你害死了。你他媽怎麼這麼害人哪?完了,完了,我這手都不是我的了,我要滑下去了……”

  話到這裡,他用最後的力氣仰起頭,啞著嗓子叫成了一隻老鴰:“救命啊!”

  一聲過後,上方卻是傳來了回應:“軍座,您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

  話音落下,一根繩子頭垂到了他的面前,繩子頭一晃一晃的,是有身輕體健的年輕軍官效仿猿猴,一路攀援著溜下來了。

  第163章 病勢

  顧承喜在水中一腳蹬著石頭,是個金雞獨立的姿勢;被部下軍官用繩子綁好了拽上去之後,關節凍僵了,依然一腿長一腿短的做金雞狀。

  他上來了,霍相貞也被人拽上來了。連滾帶爬的跪到了霍相貞身邊,他把糊著冰碴子的手伸向了對方鼻端。骨頭硬成鋼鐵了,皮膚厚成皮革了,霍相貞有沒有氣,他完全感覺不出來,於是調動了一條涼舌頭,他的下巴也麻木了,連咬舌頭帶咬嘴的讓別人過來替自己試。

  一群軍官兵分兩路,一群是撕撕扯扯的給他脫衣服換衣服,另一群圍成一圈研究霍相貞。一個人伸手試了試霍相貞的鼻息,隨即大聲叫道:“報告軍座,沒氣兒啦!”

  顧承喜沒有表情,僅從喉嚨里九曲十八彎的“啊?”了一聲。

  另有一人用手背去貼霍相貞的脖子,卻是提出了異議:“脈倒是還跳著呢。”

  顧承喜的衣服沒穿好,披一片掛一片的沖了過去。一屁股在大雪地上坐穩當了,他一手捏著霍相貞的鼻子,又仰天做了個深呼吸,緊接著低了頭,嘴對嘴的開始往對方口中吹氣。吹一口氣,摁一摁胸口;再吹一口氣,再摁一摁胸口。旁邊的軍官們看明白了,立刻有人自告奮勇的往前湊:“軍座,您穿您的衣服,這個活兒讓卑職來干吧!”

  顧承喜沒理會,用不著。

  連著吹了十幾口氣之後,顧承喜發現霍相貞的口鼻之間漸漸有了氣息,氣息冰涼的,不像是活人氣,但是鬆了手靜觀片刻,他只見對方那胸膛隱隱的一起一伏,竟是當真還了陽。他本是席地而坐的,如今不知怎的,一身的骨頭架子一松一沉,仿佛從雪地跌坐進了坑裡,整個人都是往下一陷一垮,一顆心也沉甸甸冷冰冰的落回腔子裡了。

  霍相貞除了一絲斷斷續續的氣之外,一無所有。但是顧承喜對他的要求也不高,有一口氣就夠了。

  讓人把他頭下腳上的抬了起來,顧承喜喝令全員裝聾作啞扮瞎,不許對外散布霍相貞的下落,為了增加震懾力,他面對眾人,一雙眼睛一雙眼睛的對視過去,生生的把軍官士兵們全瞪成了寒蟬。及至約莫著自己把這些人全瞪老實了,顧承喜舌頭不當家的下了令:“向後轉!起步跑!加快速度,第一名我賞三十大洋,末一名扣他十天餉錢!”

  話音落下,小隊像一大群蜂子似的,“嗡”的一聲就飛走了。

  顧承喜來的時候,一路且行且看且加小心,並且漫無目的,所以走得很慢;如今知道周圍沒有敵人了,目標又很明確,故而隊伍走了直線,心無旁騖的直往前跑。雪太厚了,一腳踩下去,簡直拔不出來,所以眾人全是個蹦蹦跳跳的跑法,虧得他們都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跟著軍長的人,尤其是精兵,有力氣效仿兔子,不怕長途的蹦跳。饒是這麼蹦跳,顧承喜還覺得慢——方才他光急著往回走了,沒給霍相貞換衣服,現在霍相貞徹底凍成了個冰人。在水裡都沒淹死,出了水反倒凍死了,那才叫荒唐。

  這一幫人遇到平地就學兔子,遇到雪坡就往下一坐,一口氣直接滑到底。不出片刻的工夫,便到了山腳。山腳還駐留著一部分人馬,忽見軍座等人像無數雪球一般滾了出來,不禁莫名其妙,以為他們是遇了野獸。而顧承喜也不多說,直接把霍相貞往馬上一放。繞著大山再跑五里地,有一處小小的村莊,顧承喜快馬加鞭的往前疾沖——山下的大雪原沒遮沒掩,一颳風就是山呼海嘯,不是久留之地。

  村莊裡統共只有二十來戶人家,最好的房屋是一間較為堅固高大的土坯房。聽說軍長要徵用房屋,土坯房的主人十分識相,立刻打了小包袱,想要舉家搬到鄰家暫住。顧承喜由著小孩子們走了,但是一腳把老兩口子踹了回去,讓他們趕緊抱柴火燒水燒炕。一名副官見識了他靈活的腳法,忍不住問道:“軍座,您不冷了?”

  顧承喜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該冷的,不但該冷,還應該冷出一場重病。可是抬手摸了摸腦袋,他意外的摸了一手熱汗。

  腦袋上有汗,後脊樑也有汗,他從上岸之後就沒閒過一秒鐘,總像是在掙命,掙得他關節也柔軟了,皮膚也紅潤了,侵肌入骨的寒氣,全被他掙出去了。

  顧承喜想給霍相貞脫衣服,衣服都凍成冰片子了,紐扣也都是小冰坨子。顧承喜沒時間等著它融化,於是找來一把大剪刀,連冰帶布的一起剪,硬把霍相貞的衣褲全剪了開。

  他先給霍相貞脫了馬靴褲子,脫完之後抬頭一看,他愣了一下,發現霍相貞瘦了,瘦得腿都細了,膝蓋和腳踝的骨頭都清清楚楚的支楞著。扒了上衣再看,胸膛手臂還有肉,可是肚子凹陷成了大坑,顯然是早就斷了糧,腸胃裡一點食也沒有了。

  顧承喜怔怔的望著霍相貞,看他胡折騰,硬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副賊樣。

  然後,他又發現了對方左臂的傷口——挺長的一條,泛著白,沒有血,翻得像孩子嘴一樣。

  老兩口子在廚房燒火,連帶著讓土炕也溫暖了。顧承喜出去要了刀傷藥,用繃帶裹纏了霍相貞的左胳膊。現在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傷口怎麼來的,他一眼就能看出個不離十。霍相貞這傷是子彈蹭出來的,而且是新傷;但他進山也有好些天了,又沒聽說他的隊伍鬧內訌,那麼到底是誰給了他這一槍?記得自己方才在山裡走時,遙遙的也曾聽過一串槍響,莫非是自己的人打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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