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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
就像是雪白的瓷娃娃突然有了污痕。
很礙眼,很想全部擦掉,擦得乾乾淨淨,一點瑕疵都不要有。
蘇默猛地怔在原地,渾身都無法動彈。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那些可怖的傷痕,突然狼狽地別過頭,有股想要逃走的衝動。
張美儀假裝沒看到蘇默的神色,她彎了下唇,繼續給自己上藥。
利落塗完,再把褲腳撫平。
張萌偷偷抹了下眼角,不忍地過去幫她。
過了好一會兒,母女兩才整理完。
張萌準備給她換上新的紗布,卻聽張美儀淡淡道:“之前張醫生說傷口結痂後就不需要紗布了,我身上的這些早就結痂了,以後不用貼著了,會影響恢復。”
好半晌,張萌才哽咽著道了聲“好”。
她怕在女兒面前哭出聲,倉促轉身:“那我去找下張醫生,問問接下來怎麼辦比較好。”
“好。”
張萌腳步匆促,很快消失在病房。
氣氛沉寂,良久,蘇默才緩過神。
從剛開始到現在,他就像是空氣,被母女兩忽略的徹徹底底。
眸光定定望著重新拿起漫畫書看得認真的女生,蘇默手腳僵硬地放下書包,從裡面翻找出課本和練習冊,他走到床榻邊,聲音溫和動聽:“我們今天先從語文開始複習好嗎?”
眉梢輕挑,張美儀從漫畫書里抬眸,打量著面前這位漂亮的少年。
他也正看著她,眸光堅定,再沒有絲毫退避。
輕笑一聲,張美儀點頭:“好啊,沒問題。”
蘇默將簡易書桌撐開,翻開上次學到的文言文,先給她朗讀了一遍。
少年嗓音不疾不徐,普通話極其標準,詞句抑揚頓挫婉轉悠揚,自帶一股雅韻。
不管是聽還是看,都是一種無與倫比的享受。
張美儀注意力沒怎麼在書本上,她不時側眸盯著蘇默,很認真地欣賞這段視聽盛宴。
中途好幾次,蘇默都被她看得窘迫難堪,險些讀錯了字。
終於讀完,蘇默鬆了口氣,開始為她翻譯,然後講解這篇文言文的背景時代與作者心境,以及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
“有哪裡不懂的嗎?”蘇默抬眸看她,又迅速垂下。
張美儀假裝沒發現他的閃躲:“還好,都能理解。”
“這篇文言文有兩個段落需要牢記,你晚上先背下來,明天默寫出來就可以。”
“你明天還來?”
“當然。”蘇默驀地一笑,嘴角浮現出溫暖的笑意,“說好了的,我不會讓你留級。”
“丑嗎?”
蘇默愣愣道:“嗯?”
似笑非笑地盯著蘇默,張美儀知道他肯定聽懂了:“我現在的樣子很醜嗎?”
“不醜。”
“撒謊。”
“我沒騙你。”
“不醜你為什麼不敢看我?”張美儀面色陡然冷了下來,她厲眼望著蘇默,突然笑著開口,“既然沒有做好準備,為什麼要勉強自己?我說過我不想要你了,我不要你的施捨和歉愧,你也別站在道德制高點,被所謂的報恩捆縛住身心。你以為你對我好以後跟我結婚就是幫我?你只會讓我喪失所有鬥志和希望,你敢做我的希望嗎?你能保證以後無論我做什麼讓你討厭的事你都能容忍嗎?做不了我的太陽,就別隨意散發光芒,我會當真。”
“囡囡我……”
張美儀別過視線,用手指向門口:“請你走,以後不用再來。”
蘇默不可置信地望著面色冷漠的女孩,羞愧的同時,又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對不起,你別動氣。”蘇默怕她情緒不穩定,只好俯身撿起椅子上的書包,暫且先離開。
將要走出門口之際,蘇默眼眶微紅地回眸,他薄唇翕動,最終卻一個字都沒說。
其實她說得都對。
他對她好,他願意給她任何承諾,何嘗不是為了滿足內心的歉愧?
只有給她想要的,只有把自己也給她,他好像才能放下沉沉壓在肩頭的包袱,但這對她卻公平嗎?
室內終於恢復沉寂。
張美儀重新翻開漫畫,隨便掃了兩眼。
雖然這很難,但上輩子蘇默只要拒絕,張美儀的一生也不至於毀得一塌糊塗。
人心有時很脆弱,有時又出乎意料的堅韌。
或許那時張美儀要的並不是蘇默,她只是在找她人生的未來和希望,但希望這種東西,永遠不要寄放在別人身上。
丟開漫畫,張美儀閉眼休息。
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
其實這具身體早就恢復得差不多,只是原主不敢走出病房半步,她害怕面對同學朋友甚至是任何一個陌生人的目光。
頂著這樣一張臉,確實很難不惹人注目。
張美儀握住一縷黑色長髮,陡然有了決定。
她要回學校。
先回學校再說。
夢想或價值,日後反正都會有的。
大概半個多小時過去,張萌才從醫生那裡回來。
甫一進門,張萌臉色就怪怪的,她將清洗好的車厘子端給女兒,猶豫再三,小心翼翼道:“你和蘇默,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