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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萊拉著劉珂的衣袖,說:“我們先玩會兒,再來找你爸爸。”

  “好。”

  不知過了多久,天依舊是陰沉沉的。

  雨已經停了,工人也都走光了。

  劉珂有點害怕,擔心時間晚了,兩人搭伴摸黑走小路,平時就怕,何況地濕,摔了跤難免不摔傷。

  東張西望了番,找不見父親,她便愈發地慌了。

  張萊安慰她:“之前都說了,他肯定不會一個人走的。我們去樓上找找。”

  空曠的房子裡,到處都是碎磚、工具,一團一團的黑圍在身邊。

  張萊膽大,走在前頭,她一聲聲地喊著:“叔叔,叔叔?”房子裡傳著回聲,不見人應。

  走到盡頭,是一道樓梯。樓頂上投下微弱的光。因施工未完成,樓梯連扶手也沒有。

  兩人手牽著往上走。

  又喚了兩聲,總算有人應了。

  聲音傳自樓頂:“劉珂?張萊?我和你爺爺在樓頂,別上來了,在下頭待著吧。”

  張萊說:“我們上去看看,上頭視野好。”

  不到十歲的年紀,大概都對未知充滿好奇,並樂意探索。

  屋頂是一片空地,堆滿了雜物,盡數用油紙布蓋著。

  父親和爺爺在外沿,很危險的位置。父親蹲著,爺爺站著。

  事故發生,往往是一瞬間的事。無論是當事人,還是旁觀者,都很難反應得過來。

  本來他們正說著話,聽見倆孩子的聲音,父親想站起來訓斥她們:“你們倆怎麼上來了,不是叫……”

  與此同時,手欠的張萊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想扯開一張油紙布。牽一髮而動全身,連帶著布上壓著的磚塊一起滑落。

  父親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殊不知背後就是房頂的邊緣。

  他也忘記了,他身邊就是自己的父親,她的爺爺。

  ……

  後來的事,劉珂因太過害怕,就記不太清了。

  附近的人全部跑了過來,有的打電話叫人,有的幫忙清理掉他們身上的砂礫。有的人,只是在說閒話,感嘆著,一下子兩個人就沒了……

  她們都仿佛丟了神,失了魂。

  母親抱著劉珂,默默地流著眼淚。

  有人一探,發現父親還有呼吸,便大聲嚷道:“哎,老劉還活著,大家快來搭把手,把人送去醫院!”

  縣裡才有醫院,鎮裡只有診所。熱心的鄰里找來一輛卡車,連夜送去縣城。

  而爺爺,只能準備葬禮了。

  有關於那夜的記憶,充斥著叫喊、混亂、狼藉,還有染了鮮血的沙堆。

  劉珂嘴唇抖著,緊緊抓著母親的衣擺,說不出話,也哭不出來。

  當晚,她就發了高燒,和父親在同一所醫院。

  母親抱著她,看著她臉色蒼白,另一隻手緊緊握著傘,怎麼掰也掰不開,愈發痛徹心扉。

  再後來的事,都是聽說的了。

  醫生說要動手術,截肢。母親一愣,忽地脫了力,軟塌在地上。鄰里同情地扶她起來,安慰著。

  母親又連夜回到家中,取了全部現金,動手術遠遠不夠,於是挨家挨戶地借錢。有善心的,得知她家發生的悲劇,給了一些錢,說不必還。平日裡,母親待他們也不差,蔬菜、雞鴨魚豬牛羊肉的,送起來不手軟,出了事,好歹有些人可伸出援手。

  母親一夜未睡,總算籌夠了錢。

  劉珂第二天迷迷糊糊醒來,發現是一個很熟的阿姨守著她。

  她撐著下巴打著瞌睡,劉珂一有點動靜,她就醒來了,忙摸了摸她額頭,說:“燒退了,擔心死你媽媽了……”她說著,忽然噤了聲,轉而露出憐憫的神情。

  她扭過頭,茫然地看著其他病床。

  她清楚而痛苦地知道,自己的家庭,已經遭受了難以復原的創傷。

  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滅頂之災。

  滅頂啊。他們將要如何喘息?

  作者有話要說:

  劉珂父親這一段,始終不知道怎麼寫。最後寫出來,也不太盡人意。

  第44章 番外五

  【過去完成式·劉珂】

  羅曼·羅蘭說,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後,還依然熱愛生活。

  那是英雄,而劉珂,是俗人。

  她沒辦法做到,泰山崩於前,還不改於色。

  可是生活還要繼續,父親沒垮,母親沒垮,她便更加不能。

  她堅信著,一切都是守恆的。無一例外。付出去的,總有一天,會以另一種形式回饋。

  她等著否極泰來的一天。

  *

  母親要去醫院照顧父親,她本就腰腿不好,回來已極度疲憊,哪讓人忍心開口叫她做事?她咬咬牙,便自己學著燒火做飯、打掃衛生、餵雞餵鴨、洗衣服。其他小孩該老早學會的家務活,她在那時,才迫不得已學會。

  早上,她也不需要母親喊醒她,自己爬起來吃早餐,再整理好書包去學校。

  她偶爾也去醫院看父親,原本一個在劉珂眼裡頂天立地的男人,如今只能坐在輪椅上,靠母親推他。看得她一陣心酸。

  這些都不是最艱難的,最難的是,她還要在學校面對張萊。

  那天出了事後,張萊父母帶張萊上門賠禮道歉,張萊哭得泣不成聲,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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