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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啊,”公公老實回答,“我只是喜歡她,想和她坐在一起而已。”

  然後是一陣鬨笑聲。

  很快公公就沒有坐在婆婆身邊了,因為他一坐下婆婆就說:“離我遠點。”

  公公抱著書包被趕走的畫面,成了他們班最深刻的記憶之一。

  多年後同學聚會,室友醉了問公公:“季乾樟,你怎麼就把舒棠追到手了?”

  公公一如既往,憨厚老實,只是如今多了幾分豁達與福相,呵呵笑道:“舒棠不難追的,特別善良,看到我的誠意真摯就答應了。”

  婆婆從來沒有去過同學聚會,她不喜歡那種把酒言歡鬧鬧哄哄的場合。但是每次公公喝醉,婆婆都會親自開車來接。公公在眾人攙扶下走出酒樓,門口就能看到不遠處婆婆在車裡等著。

  婆婆看到人來,下車走過來扶過公公,向老同學們點頭示意,從來不說場面話,顯得很是生分。

  這時候公公就會怪罪:“小棠,你怎麼來這麼早,是不是等了很久?下次晚點來,我等也沒關係,剛好就在外面吹吹風清醒清醒。”

  “走吧。”婆婆聲音溫柔。

  4:

  公公有個特點,就是不自知,腦筋遲鈍但是執著。比如他喜歡下棋,即使棋藝不精也整天琢磨;比如他喜歡飲酒,即使酒量不好,每次同學聚會也酩酊大醉;比如他喜歡婆婆,即使所有人都看他笑話讓他放棄,他也就當沒聽見,單純而熱忱地愛著婆婆。

  如今,棋藝還是不好,不過實在沒人陪他下的時候,婆婆會坐下來陪他一下午;他依然酒量不好,但是只在聚會時放縱,他說看到那群沒有追到婆婆的男人就異常興奮,一興奮就喝多;他依然愛著婆婆,從一而終,認真廝守。

  5:

  公公既然決定好追求婆婆,就立刻付諸行動。他看著鏡子裡自己瘦削的身板,覺得很是不滿意,決定每天去操場跑步,強身健體。

  就是這樣發現每天早上婆婆都固定地在離運動場不遠的長椅上看書,有時候是專業書,有時候是文學小說。

  公公出身書香世家,藏書無數。虧的宿舍室友厚待,騰出了許多地方讓他放書也無怨無悔。

  公公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他將他自己認為很好的書提前放在長椅上,裡面夾了紙條:好書願與你共享,希望能為你帶來閱讀的美好時刻,讀完後放在原處即可。然後悄悄地躲在遠處等待婆婆的到來。婆婆到了看到了書,沒有其他動作。到了她該離開的時間,公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會帶走嗎?

  當清清楚楚地看見婆婆將書捧在懷裡離開後,公公情不自禁跳起來“yeah!”了一聲。

  他太過興奮,沒有看到婆婆回頭深深的眼神,以及微微上揚的嘴角。

  6:

  從那之後,公公每天來晨跑,離開的時候如果看到放回的書就拿回去,第二天重新拿一本提前放在長椅上。

  每次公公都會在書里夾一張小紙條——“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下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縱使相逢應不識”;“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公公不記得自己寫過多少紙條。這種特殊的相處方式,一直持續了快一年。

  直到公公在一本書里夾了張寫著“山有木兮木有枝”的紙條(下句是:心悅君兮君不知),過了幾天看到了那本書放在原處,公公像以前一樣拿走,順便翻一翻,想像著婆婆看書時的畫面。但是這次,他發現了不同,那張紙條上留下了婆婆娟秀的兩個字:我知。

  公公興奮不已。

  第二天公公沒有像以前一樣把書放在長椅上,而是端端正正地坐著,書也端端正正放在腿上,早早地在那裡等待婆婆的到來。

  婆婆來的時候,公公緊張地拿起書站起來,用熱忱的眼神看著婆婆。

  婆婆面無表情地走過來,越近公公心跳越快:“舒棠同學,早上好!”

  婆婆點點頭,逕自坐下。

  公公也隨之坐下,手腳不知何處安放。

  然後就聽見婆婆婉轉的聲音:“這本書也很好看,給你看。”婆婆將自己帶來的書遞過去。

  公公小心翼翼地接下,慎重抬頭看著婆婆的眼睛。

  從那之後,公公婆婆就在大家驚訝的眼神中戀愛了。公公室友至今想不明白,怎麼婆婆突然就被木訥的公公追到了。

  我看著手裡被珍藏完好的小冊子,裡面有以前公公寫的情書,戀愛的時候公公每個月都寫一封情書。還有,那些曾夾在書里的小紙條。我問婆婆:“媽,您經常拿出來看嗎?”

  “怎麼可能。偶爾興起會拿出來看看,有時候被你爸氣的想一把火燒乾淨。”婆婆波瀾不驚,喝了口咖啡。

  我在旁邊哈哈大笑,手裡這本冊子寫滿了情深意重,沉甸又珍貴。

  7:

  婆婆話少,又鮮有表情,所以許多人覺得難以相處。其實大不然,婆婆臉皮極薄,總是被逗得害羞臉紅。

  最受不了別人撒嬌。季小昂從來沒有對婆婆撒嬌過,甚至有點怕婆婆,總是一張嚴肅的臉很長一段時間季小昂心有餘悸。

  但是我從小就是審時度勢的人,厚臉皮一個,一眼就看出婆婆是只紙老虎。我和季小昂放假回家,通常早上都是被拉起來,吃飯的時候還是眼神迷離,一副死大不情願的去洗漱完畢坐在飯桌前開吃。

  我一般會先跑到廚房抱著婆婆親一下:“媽,飯菜好香啊,媽媽辛苦了,mua!”

  然後就感覺到婆婆身體一僵,很不自然地將我推開:“快去坐好,馬上就吃飯了。”

  我“噯”了一聲,邁著輕快的步調坐到了飯桌上。

  季小昂罵了我一句“阿諛諂媚巴結奉承!”

  我吐舌:“我樂意,我就喜歡媽。媽,要不要我幫忙啊?”

  “不用了不用,我端出來了。”

  公公笑著看著我和季小昂,放下報紙準備吃飯。

  直到婆婆使勁夾好吃的給我的時候,公公和季小昂才臉色複雜不開心地看著我們。

  雖然總是被季小昂說我巴結婆婆,其實不是,我是真的很喜歡和婆婆相處。她從來不怨天尤人,從來不嘮叨,知性優雅果斷智慧,我希望我八十歲的時候能夠有這番模樣。

  而且婆婆從來不是喜歡為難別人的人。她很寬容,別人犯錯她會分析別人犯錯的原因,而不是主觀臆斷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判處對方死刑。

  婆婆有時候會問我,總是陪著她會不會覺得很累?

  我搖頭。婆婆一直很辛苦,別人稍微體諒她就覺得很開心,雖然不表示出來,但是能感覺到。

  婆婆是個很優秀的女人,讓我打心底里佩服。

  她和我媽的共同點就是,與人相處真誠以待,掌握分寸張馳有度,德者同好道不同者不相為謀。

  我希望,我能抵得上她們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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