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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將頭再低了低,想要說話,卻聽到天子噓的一聲示意噤聲。他就聽到裡頭還有翻身的聲音,很快又再恢復安靜。
趙祁慎領著他來到內寢的槅扇前,這才說道:“說吧。”
“下午魏公公並沒有見過什麼人,若說有異常,魏公公在內衙門設宴不久後,有一個戎衣衛從內衙門離開。身形並不太熟悉,面容也沒看清,先前陛下沒有沒有問起,如今細想只有這個人有異。”
趙祁慎眸光看向昏暗的內寢,屏風上的金色升龍鱗片折射著幽光,視線就被那道屏風擋住了。
戎衣衛,是什麼時候進去的內衙門的,普通的戎衣衛哪裡能避開他的耳目......他大概能猜到是誰,所以她下午才心事重重?
“往後警惕些,前兒宮道上發生的事決不能再有。”
皇宮之大,他手上暗衛並不夠用,除了隨時侯在他身邊待命的,其餘的都安排在要處。她身邊的都是他隨時撥調自己這頭的,那天巧在他遣人去查一些事情,後續的人還沒到位就出了事。
來人應是,今日其實也算疏漏,沒被責罰已經是主子看到親厚的份上,愧疚著告退。
內寢再度變得寂靜,已經燃到底的蠟燭早滅了,趙祁慎就那麼穿著單薄的中衣站在槅扇前,仿佛是被黑暗吞噬。忽地,他冷笑一聲,舉步往裡走,斜斜照進屋內的夜華如冰霜覆在他眉眼之上。
顧錦芙睜開眼的時候,先是被眼前一團黑色鬧愣了,等眨眨眼看清楚,發現那團黑呼呼的是趙祁慎腦袋。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趴在了長榻沿邊,蜷縮坐著,光著腳,修長的鳳眸安靜閉著,睡得再是踏實不過。
她坐起身,驚疑不定,看見他身上只有單薄的中衣,伸手輕輕一摸,涼得她指尖都縮了縮。
“您怎麼趴這兒睡了!”她去推他,掀了被子就披在他到肩上,自己也被空氣中的涼意冷得一縮。
動靜讓趙祁慎睜開眼,鳳眸朦朧,難得不清醒的模樣。
顧錦芙一瞅,心裡有種奇怪的滋味,伸手就去貼他臉:“您覺得冷嗎?怎麼睡這兒了?凍著了可怎麼辦?”
她句句帶著溫情,手掌心暖融融的,燙貼得趙祁慎一顆心就跟泡在溫泉水似的,再是舒暢不過。
“晚上聽見你喊我,以為你醒了,結果上來一看你還睡著,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說著他似乎是想站起來,卻是劍眉一皺,鳳眼裡顯出窘迫來,“錦芙,搭把手,腿麻了。”
顧錦芙忙下地站好給他胳膊借力,他站起來還抽了口氣,身子晃了晃,壓得兩人都跌坐在長榻上。
顧錦芙實在是無語:“那您就這麼凍了一夜?”
凍了一夜嗎?趙祁慎眼底是異樣的光,他自然不會說自已故意趴這兒,也沒有一夜,只有半個時辰罷了。他側頭看她的時候眼眸里風平浪靜,笑道:“以前在軍營也不是沒凍過,比這還冷的天,一站就一宿,沒什麼大礙。”
話是這樣說,她嘴裡還是嘮叨著:“真要凍著了,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他沒鑽她被窩,八成是真守著先前兩人的約定,一下子竟覺得還不如叫他鑽了算。又是被他抱了,親了的,倒顯得她矯情了。
只是這念頭才浮上心頭,顧錦芙自己就先怔了一下,隨即手指輕輕去絞了衣擺。
她這想法是不是太過奔放了,還是變相證明,她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種被動。
不管是哪一個,撇去兩人身份的不對等,撇去她一開始攀附他的理由,她都是對他有感情的。
她首回無比清晰和清醒的面對自己心意,清楚的認知卻叫她心頭湧起不安,莫名奇妙的,一時讓她恍惚。
趙祁慎正享受著她真情實意的關切,再一轉眼,卻看到她眼神發虛的怔怔然,甚至是露出來忐忑和無助。
這個模樣瞬間卸下了她平素所有的偽裝,像是七月枝頭展開的棉花,最柔軟的部份都展露了出來。
他心中觸動,不知她想到什麼,卻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最需要自己的。
趙祁慎把披在身上的毛毯展開,將她裹在裡頭,也將她擁進懷裡:“想什麼呢。”
他胸膛是溫暖的,把她暖回了神。相依偎中,她閉了閉眼,聽到自己帶著堅定地聲音說:“昨日下午我見過鄭元青。”
他眼皮一跳,低垂的鳳眸里有錯愕,他以為她不會說的。
她頓了頓說:“他跟我說,這麼多年了,你不可能沒有查到東西,他仍舊讓我不要再繼續查。”
趙祁慎眼皮再一跳,摟著她的手臂在漸漸用力。
“——我說我不會相信他的片面之詞,現在我想聽你說,這麼些年來,你查到了什麼?”
顧錦芙抬起臉,清亮的眼眸里已經沒有剛才那種不安了。他將她轉變的情緒看在眼裡,被她所信任的悸動從內心深處湧起,同時又湧起一股愧疚。
兩人間陷入沉默,顧錦芙再度閉上眼,心中大約是明白了。
“他說中了?”
趙祁慎長嘆氣,下刻就被她猛地推開,方才她有多冷靜,現在面目就有多猙獰!
他喊了她一聲,轉眼就被她撲上來,張口就咬到他肩上。
像一頭被激怒的狼,狠狠地咬在他脛骨上,仿佛要撕下他身上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