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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雨水滴滴答答落入砂鍋里的黑貓:“……”只見過拿藥材出去曬的,沒見過拿藥材出去淋的,中國人的巫師真奇怪。

  做完這些,大巫總算有工夫搭理它了,將它放到桌上,低頭看著它:“你叫什麼名字?”

  別說聽不懂了,就算聽得懂,它也答不出。

  黑貓只能喵喵地叫。

  大巫威脅道:“你若是不開口,我便剁了你的四肢,將你丟出去餵老鼠!”在她想來,一隻貓若是落到餵老鼠的境地,自然是比分屍還要悽慘的。簡直死得毫無尊嚴。

  奈何黑貓還是聽不懂,依舊專心致志地賣萌。

  大巫變著法兒地威脅,始終不起效果,有些納悶:“難不成是一隻普通的貓。”

  她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笑道:“我有辦法試出你到底是貓是妖了。”翻起榻板,從裡面挑挑揀揀,拿出了幾樣東西。

  黑貓的眼睛直接直了。

  木柱!

  大巫還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拿出了它的任務物品,將東西放在桌上,先舉起一面銅鏡,口中念念有聲:“唵嘛呢叭咪……吽!”

  銅鏡里的黑貓奇怪地抬頭看著它。

  大巫憤恨地咬著鏡子:“到底貓妖是假的,還是照妖鏡是假的。”

  她放下鏡子,又拿出一條繩子,抓住黑貓,飛快地在它身上綁了個蝴蝶結。

  黑貓身體半抬著,一條後腿翹得老高,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的目光正詭異地落在自己雙腿之間時,腦袋轟得一聲,很快翻身趴在桌上,並暗暗祈禱安斯比利斯千萬不要再這個時候出現!

  大巫不知道它的心情,以捆妖繩也沒用,終於死了心,拿著大木柱放在地上,將黑貓放在木柱上面:“如果你能夠在上面睡一整晚不掉下來,我就相信你是一隻普通的黑貓。”這當然是毫無依據、完全任性的折磨了。

  黑貓並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只知道,木柱被它抱住了!

  好幸福!

  直到第二日,高登沒有出現,安斯比利斯也沒有出現。大巫盤坐在榻上一整晚,好似在閉目養神,但是黑貓分明聽到了凌晨的時候,她的喉嚨里發出了非常清晰的呼嚕聲。

  一想到自己曾經將希望放在這樣一個不靠譜的大巫上,它就整個貓都不怎麼好了。

  今天的天氣不錯,六點多,太陽就從窗外照進來。

  大巫伸了個懶腰,扭頭一看,黑貓還站在碗口大的木柱上,且在侷促地伸懶腰。

  居然真的一晚上都沒有掉下來。

  大巫覺得自己又得重新評估它到底是貓還是妖了。

  她打開門,將放在門口的砂鍋拿了進來。裡面竟然盛了一大半的水。

  她拿出爐子生了火,將砂鍋往爐子上一放,就不管了,拿出根柳條站在門口開始刷牙。

  黑貓想到安斯比利斯在的時候,會用專門定製的小牙刷給自己刷牙,就覺得心裡酸溜溜的,有點落寞。

  大巫刷完牙,拿了條好像毛巾的東西在臉上胡亂地抹了一把,就丟在原來的地方,也不洗,也不搓。

  ……

  懶到這種程度,就不要指望對方會給自己洗臉了。

  黑貓低頭舔了舔爪子,開始洗臉。

  藥燒了一天,大巫除了時不時添點水,添點火之外,繼續盤坐在床上,不過這次她沒有打呼嚕,而且黑貓明顯能夠感覺到,在她入定之後,四周的氣息不一樣了,說不出來的……清新?

  到了晚上,大巫終於良心發現,將黑貓從木柱上取下,丟了一個不知道哪裡來果子給它。

  黑貓嗅了嗅,猶豫著要不要吃。

  大巫看著它的表現,又喃喃自語:“貓果然要吃老鼠的嗎?”

  她將砂鍋取下,將熬好的液體倒入一個瓮中,放到了木架上。木架上面還有很多其他的瓮,只是,剛剛放上去的那個,黑貓覺得有點眼熟。它看了看其他的瓮,又看了看這個,猛然記起,這個分明是當時自己來求治療安斯比利斯瘋病的藥時,對方倒給自己的那個!

  當時,它以為大巫事先煉製了各種各樣的藥,像藥店那樣,根據客人不同的需求,給他們相應的。可事實上是,它以為的治療瘋病的藥竟然是大巫前兩天才煉製好的?

  她怎麼知道自己要什麼藥?

  黑貓覺得自己好像揭開了一頁謎底。它看著大巫從屋子裡走了出去,側耳聆聽了一會兒,確定她走遠之後,立刻跳上木架,爪子推開了其他瓮的蓋子,然後發現,都是空的!

  也就是說,大巫是特意煉製好那瓮藥等待自己的!

  雖然自己事先寫信聯繫過大巫,可是信中並沒有提到安斯比利斯的病情,只說遇到了一點兒麻煩,仰慕她在巫術方面的成就,前來求助。她完全沒有理由事先猜到……

  除非她像梅塔特隆一樣擁有控制時間的能力,預先到未來看望過自己。或是像神那樣,全知全能!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另一個知道他要做什麼的人泄露給了她——邁卡維的長老。

  可是太奇怪了。

  哪怕把邁卡維的長老設定成一個朝令夕改、喜怒無常的精神病,也還是太奇怪了。

  它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一幅拼圖大半的面目,偏偏缺失了幾片關鍵的,以至於遲遲不能將這幅圖完成。

  到底是什麼?

  它想著想著,身體猛地騰空而起,還沒回過神,已經被一個熟悉的懷抱帶到幾十米外。

  當大巫拎著條活的老鼠回來時,發現貓不見了。

  ……

  “所以,到底是貓還是妖呢。”

  她很煩惱。

  安斯比利斯抱著黑貓一口氣跑回了京師。

  黑貓安靜地伏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它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緊張、恐懼和憤怒,所以清楚地知道,這一刻,順安斯比利斯者生,逆安斯比利斯者生不如死。

  “我差點又失去你了。”

  安斯比利斯將它里里外外看了個仔細,連最隱秘的地方也沒有放過,確定完好無缺,才鬆了口氣,用下巴蹭了蹭它的腦袋,又用臉頰蹭了蹭它的腦袋,然後緊緊地摟著,一點fèng隙也不留。

  黑貓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了,用尾巴甩了甩他的臉。

  安斯比利斯換了個姿勢,繼續抱著。

  黑貓:“……”好吧,至少給它的鼻孔留了個位置。

  一人一貓纏纏綿綿地抱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安斯比利斯徹底冷靜下來。

  “她有沒有對你做什麼?”安斯比利斯眼睛緊緊地盯著黑貓。

  黑貓一邊想著對方盯著自己肚臍以下jú花以上的畫面,一邊無辜地搖頭。

  “真的?”安斯比利斯道,“連碰都沒碰?那你是怎麼走進她的屋子裡的?你自己走進去的?”

  被抓進去的?

  自己走進去的?

  哪個選擇更好點?

  儘管黑貓很糾結,但表面看來也只是短短的幾秒鐘而已。它下意識去找木枝,安斯比利斯阻止了,那出早就準備好的炭筆和紙板。木枝粗糙,說不定就會紮根刺在尾巴上。黑貓的毛又密,拔刺也不方便,若是剃得光溜溜的……

  黑貓看著安斯比利斯拿著板子,眼神漸漸地不對勁起來,莫名得jú花一緊,不由地叫了一聲。

  安斯比利斯被它的叫聲引出回憶,看著它小小的、毛茸茸的小樣子,意興闌珊地說:“嗯,你要說什麼?”

  黑貓捲起炭筆,就說自己想著木柱,才……

  它突然大叫一聲,前爪拼命地刨地,然後一腦袋塞再刨好的坑裡不動了。

  安斯比利斯被它嚇了一跳,緊張地抱起它,陰冷地說:“她對你做了什麼?”

  黑貓欲哭無淚。

  曾經有一個帶走木柱的機會放在它面前,它沒有珍惜,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它一定把爪子狠狠地插在木柱里!

  等黑貓哀怨地解釋完來龍去脈,安斯比利斯也沉默了。

  自從黑貓離開他之後,他就陷入了極度狂躁的境地。能夠考慮到黑貓的安危,躲在一邊等大巫離開再進門已經是所剩無幾的理智的功勞了,哪裡還想到在屋裡逛一圈。

  一人一貓對視了一會兒,心裡都生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有些事冥冥之中註定好了的,怎麼都沒有辦法改變。

  比如說,註定歐西亞與大巫相遇的時候,會看到那根木柱——如果安斯比利斯進屋的時候看到木柱,或黑貓提醒他拿走木柱,歐西亞必然就看不到了。

  又比如說,巫族族長給了他們一件深灰色的斗篷,安斯比利斯在遇到歐西亞的時候,鬼使神差地正好穿著,然後還自報家門為約瑟夫·米勒。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和歐西亞在1890年發生的衝突依舊會發生?

  安斯比利斯身上的氣壓越來越低……

  ☆、第32章 命運(中)

  生怕安斯比利斯一時狂躁做出什麼事情來,黑貓趕緊又是舔又是吻又是舔吻的轉移他的注意力。

  安斯比利斯勉強冷靜下來,撫摸著黑貓的腦袋,幽幽地說:“這些都是小事,只要改變你被封印的事就好了。”

  說到封印,黑貓想起大巫古怪的舉動,尾巴捲起炭筆飛快地寫著,很快紙板的兩面都寫滿了,安斯比利斯就帶它跑去別人家白牆後面寫。

  那戶人家第二天起來看到自家牆後面寫著鬼畫符——那時候英語課還沒有加入國民教育,嚇得腿都軟了,請了不少和尚和道士過來做法,當然,這是後話了。

  且說黑貓把別人家的後牆差不多塗了半面之後,終於表達清楚了。

  安斯比利斯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語氣倒還平靜:“剩下的拼圖很簡單。”

  他笑起來,卻看得黑貓絲絲地冒冷氣。

  “達斯汀,”邁卡維長老的名字,“高登,那個女人,是一夥的。”厭惡到極致的口吻。

  黑貓愣了愣,覺得拼圖好似就快完整了,但是,還差一塊,最中心的那一片始終沒有放上去,是什麼呢?

  安斯比利斯的圖已經完整了,所以開始引導它:“你從那個女人手裡拿到了讓我冷靜的藥,是不是摻在見面後給我倒的那杯茶里了?”

  黑貓腦海靈光一閃,貓毛一下子豎了起來,尾巴抓起炭筆,在牆上飛快地寫下:藥有問題?

  安斯比利斯笑得全身冒寒氣:“我喝完之後,更加暴躁了。”

  ……

  拼圖的最後一塊終於放了上去。

  一切,都解釋通了。

  黑貓依偎著安斯比利斯,聽著他將事情從頭到尾順了一遍。

  首先解釋達斯亭邁卡維前後不一的舉動。

  安斯比利斯想的沒有錯,達斯汀的確不想封印他,但原因不是護短,而是想讓他經歷歐西亞的背叛後,徹底瘋狂。如果猜不出他的動機,聯想他和高登是一夥,答案就昭然若揭。對逆九會來說,一個會破壞人界、血族界秩序的瘋子,簡直夢寐以求。

  哦!他今天心情不好搗毀了幾個教堂。

  哦!他今天心情太好嚇死了一群人類。

  ……

  安斯比利斯冷笑:“他們一定會邊喝酒邊說,幹得漂亮。”

  讓歐西亞到中國,是為了設下陷阱算計他和安斯比利斯提供有利的環境。

  人生地不熟,判斷力都會下降。

  歐西亞後來的表現,很好地印證了這一點。

  從封印安斯比利斯,拐騙歐西亞,釋放安斯比利斯,買通大巫下藥……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個精心策劃的局!

  前一次,他們的確就傻乎乎地跟著他們寫好的劇本,按部就班地演了下去,直到悲劇結局達成!

  安斯比利斯幾乎可以想像他們看到自己和歐西亞自相殘殺時,會說什——

  幹得漂亮!

  幸好能再來一次。

  他簡直要感謝高登了。

  感謝他盲目的自信和猖狂,給了他們一次重來的機會。

  這次,他們拿到了攻略,開啟金手指,一定能夠改變結局。

  黑貓將內容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尾巴輕輕地搖擺著,炭筆無意識地在牆面上同一個地方一遍又一遍地寫著“柱”。

  安斯比利斯以為它依舊沒有拿到木柱而耿耿於懷,安慰道:“只要它在那裡,就遲早屬於我們。”

  黑貓回神,在白牆上刷刷地寫著:高登獲得控制時間的力量會否和大巫的木柱有關?

  安斯比利斯心中一動:“他們窩裡反?”以高登見利忘義的個性,如果知道了木柱的來歷,窩裡反簡直必然。

  他想了想,暫時將這個念頭放到了腦後:“不管怎麼樣,我們只要拿到木柱,阻止……”話還沒有說完,就警惕地站起來,將黑貓抱入懷中。上次將黑貓放在糙叢里以致它落到大巫手裡的事,令他耿耿於懷,所以這次說什麼都不放手了。

  在圓盤似的月亮中間,一個黑點正慢慢地變大,直到拳頭大小,黑貓才看清楚好像是一隻展翅的鳥。

  安斯比利斯拉起斗篷,裹住黑貓,迅速消失在原地。

  前後不過兩秒鐘,那個展翅的身影就在安斯比利斯剛才站立的位置微微一頓,又飛快地朝著他離開的方向追了下去。

  儘管安斯比利斯的速度很快,對方卻追得很緊,從京師的最東追到最西,又繞著城牆飛奔,奔到永定門時,安斯比利斯突地一拐,直接南下。他剛跑出六里,就感到全身一陣陰冷,那是從骨子裡透出來寒意。緊接著,他的速度就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霧氣瀰漫,黑夜裡泛起了灰白。

  迷霧裡,一個身影慢慢走來。

  等近了,才看清是萊斯利。他板著臉,冷冷地盯著安斯比利斯:“誰允許你逃脫封印?”

  那又是誰允許你們封印我?

  安斯比利斯火氣上涌,正要反駁,突覺得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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