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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太大,吹散了最後的應答。

  溫故隱身站在道口,皺著眉頭聽完他們的對話,眉宇若有所思。

  翁於橋失蹤。

  呂恆失蹤。

  仲世煌失蹤。

  ……

  這中間會有什麼關聯嗎?

  為了心底的猜測,他乾脆將整個希望基地翻查了一遍,卻一無所獲。不止翁於橋、呂恆和仲世煌不見蹤影,連盛文昭都不在。他又沿著回小鎮的路,將附近可能、不可能藏人的地方搜了一遍。

  尋找,失望,繼續尋找,繼續失望。

  這已經成為兩個月里,溫故唯二會做的事。

  他回過兩趟虎城,希望仲世煌已經趕了回去,卻總是落空。看到耿頌平和孟瑾一邊為世青基地焦頭爛額,一邊不斷地派人打聽仲世煌的下落,就連現身勇氣都沒有。

  怎麼忍心告訴他們,自己還沒有找到。

  又怎麼忍心逼自己承認,還沒有找到。

  到了第三個月月初,他終於停止瘋狂地找人行為,開始冷靜地思考。然後,他去找了董熙。

  董熙見他滿臉驚喜:“謝天謝地,你終於出現。”

  “我想請你幫個忙。”

  “何事?”

  “我想找一個人,他失蹤了。”溫故臉色發青。失血過度的症狀在仙人身體的自我調解下,漸漸恢復,然而東奔西走,提心弔膽,卻讓他的臉色始終保持著病怏怏的蒼白。

  “你許久不見,莫非是在找人?唉,此事容後再議。天下道修、仙人皆聚崑崙,與魔道決戰在即。你速速趕去崑崙山,助眾仙一臂之力!”她頓了頓,又道,“白須大仙也在崑崙。行天道的推演之術或可幫你達成心愿。”

  兩個月來,溫故的眼睛頭一次露出光亮,微笑道:“多謝。”

  神州修道之風鼎盛時期,三大仙山領天下道修,受眾生膜拜,無限風光。至後來,修道者日益減少,渡雷劫日益艱難,崑崙、須彌、蓬萊也漸成傳說。

  溫故猶記當年,他與師父同上崑崙,見那崑崙首座身負凰翼,手捻鳳珠,凌風而立,高不可攀,莞爾一笑,超凡脫俗。那時,他便想,所謂仙者,莫過於此。

  未曾想,千年之後,再來崑崙,他成了名符其實的仙。

  崑崙,縱百里,橫千里,因乾坤盪穢鼎坐落於此,終年仙霧繚繞,不見真容。而今,乾坤盪穢鼎被煉製成魔鼎,仙霧成了魔氣,遠遠看,就能看到血紅之光沖天,山上黑雲壓頂。

  眾仙分成四撥,分守四方。

  溫故到北邊,受其他仙者指引,又去了東邊。白須大仙果然在此。不止他在,還有很多仙家以及曾有數面之緣的道修——修道者大多數時間都在閉關,都是相交容易相見難。許多道修雖然沒有飛升,但戰力極高,也能成為臂助。

  他到時,眾仙正合力逼退魔氣。

  肉眼來看,耀眼的紅光與夕陽餘暉融於一處,不分彼此。可在溫故這樣的仙者眼中,能看到魔氣不安地翻滾,且漸漸往後退縮。

  直至太陽下山,萬物沉於黑暗,眾仙方才停手。

  白須大仙看到一道收手的溫故,微笑道:“每天日月交替,魔氣最活躍也最紊亂之時,是我們除魔的大好時候。”

  溫故道:“何時才能將魔氣驅除乾淨?”

  白須大仙道:“難矣!魔氣占地越小,便越濃郁。我們的法子治標不治本。”

  “何為治本?”

  “須將魔氣滌盪乾淨。”白須大仙嘆氣道,“天下間,唯有乾坤盪穢鼎能做到。可是乾坤盪穢鼎在魔氣中央,有諸魔看守,根本難以靠近。”

  溫故跟著嘆氣:“那該如何是好。”

  “為今之計,只有再造一個乾坤盪穢鼎。”

  溫故聽了微微吃驚,暗道,乾坤盪穢鼎如此上古神器,也能煉製不成?他又想道:三大仙山中的蓬萊正是以煉器聞名,說不定有辦法。

  溫故見眾仙各自找地方修煉,跟在白須大仙身後。

  白須大仙道:“你有時間便好好修煉魂魄。”

  “是。”溫故舔了舔嘴唇道,“我有一事相求……”

  “嗯?”

  天邊突然一道金光划過,一眨眼,一個玉冠玉帶的玉面青年便笑呵呵地到了近前,朝白須大仙作揖道:“大仙別來無恙。”

  溫故想到趙銘的那句“別來無恙”,不禁牙疼。

  白須大仙見到他,眸光閃了閃,笑道:“原來是黃凌道人,盼君多時!”

  溫故覺得黃凌道人有些耳熟,凝神細想,突然想到董熙說他的經歷時曾提到“八百三十歲再遇奇緣,得天華雙仙的雙修功法,與黃凌道人同修百年成正果,雙雙飛升成仙。”

  57崑崙之禍(中)

  有此一節,與黃凌相處便覺怪異,溫故刻意迴避對方探視的目光,悠悠地望向遠方。

  黃凌道人與白須大仙熱切攀談,溫故聽了會兒就沒什麼興趣。大敵當前,好端端地扯什麼江南塞北風光?他心裡想著仲世煌的事,對占了他時間的黃凌有些遷怒,心裡念叨著快走快走快走。

  “你在想什麼呢?”

  “快……”溫故回神,見黃凌笑吟吟地看著他,目光雖柔和卻夾雜著幾分審視,頗令人不自在,淡然回道,“天亮了。”

  黃凌抬頭,月初升,夜方始。

  白須大仙道:“你們一個修劍一個修器,倒可一起說道說道。”

  溫故看他抬腳欲走,立馬扯住他的袖子:“大仙,我有事相詢。”

  “何事?”

  白須大仙看他。

  黃凌道人也看他。

  “……單獨。”溫故沖黃凌笑笑。

  黃凌道人這才戀戀不捨地走開。

  溫故覺得他種種情狀委實奇怪,暗道:莫非他知道自己與他本來的命運?想到兩人命運有所牽扯,不知怎的,他竟有些不舒服,立即甩頭將想法從腦中除開,拽著白須大仙道:“我想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白須大仙捻著鬍子道:“哦?”

  “他叫仲世煌,生辰八字是……”

  “他暫時性命無礙。”

  “……”溫故道,“你還未掐指。”

  白須大仙道:“我神念一動,便知分曉。”

  溫故狐疑著看他:“那他現在何處?”

  “在所在之處。”

  “我要何處去尋他?”

  “時機為到。”

  溫故急了:“為何時機未到?難道他遇到什麼危險?”

  白須大仙道:“兩個月前倒有一次機會,你錯過了,只好等下次。”

  修道之人大多獨來獨往。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遇到事情都想方設法獨立解決,極少求助,若非董熙提醒,只怕他還要像無頭蒼蠅一般苦尋下去。不想因此錯過尋找仲世煌的時機,懊惱不已。

  白須大仙嘆氣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憂。”

  溫故道:“他是個好人,按因果循環,他應有好報。”

  “那你還擔心什麼呢?”

  “他不在我身邊。”如何不擔心?溫故說了半句,才驚覺說了什麼,惶然抬頭。

  白須大仙大笑道:“如此動聽的句子,你見到他之後,可一定要告知啊。”

  溫故:“……”

  休整一夜,諸仙家在次日旭日將升之時,又抖擻精神各就各位。

  溫故與黃凌一左一右站在白須大仙面前。

  白須大仙面沉如水,眼睛定定地望著前方,仿佛透過層層紅霧的遮掩,看到深處,那群禍害天下的魔修,那口誤入歧途的魔鼎。

  一縷光芒東來。

  群仙熟練地伸手,放出仙氣,與紅霧相抗。

  紅霧大漲,翻騰不休,須臾,一團高逾三丈的巨大人影出現在霧中,口吐人言:“諸子可笑,螳臂當車!”

  白須大仙道:“你日日夜夜來來回回翻來覆去只有這一句嗎?”

  巨頭突然向前探出,竟穿過仙人結界,朝白須大仙撲來。

  白須大仙波瀾不驚地推了溫故一把:“上!”

  “……”

  溫故抽出暮海蒼月劍,作勢托天,待巨頭到近前,才一劍劈下。劍夾雜風雷之勢,隱隱有雷聲作響,電光閃爍。紅霧被一分為二,一半退了開去,一半朝黃凌襲去。

  黃凌拿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玉杯,杯口朝紅霧,輕輕一揚。

  紅霧竟化作細流,乖乖地鑽入杯中。

  那杯子雖小,卻有容納百川之勢,吸了半日也不見滿。巨人堅持不住,大吼一聲,紅霧從中間斷裂,又一顆頭從身體裡鑽了出來,卻比之前小了一號。

  巨人道:“何物?”

  黃凌收起杯子,微微一笑道:“專門吃魔大杯。”

  巨人知道他調侃自己,大怒道:“胡說!”

  白須大仙道:“閆爻,代替乾坤盪穢鼎之物已經煉製成功,難道你還執迷不悟,要一錯再錯下去嗎?”

  閆爻如鍋一般的大眼落到黃凌臉上,緩緩道:“你是蓬萊黃凌道人?”

  黃凌微笑道:“閆爻大魔,久仰大名。”

  閆爻道:“我不信你能煉製出乾坤盪穢鼎這樣的神器。”

  “彼此彼此,我也不信你的智慧能夠將乾坤盪穢鼎煉製成魔鼎。何方高魔在你背後指點?”

  閆爻面頰被氣得鼓脹出來,半晌,伸出手指,朝他手中的杯子遙遙一指:“你若能收我,便來!”他扭頭走,紅霧如衣袂般,竟隨著他的動作滾滾而去,一點點地朝中間收攏。

  白須大仙臉色微微一變:“糟糕,他想孤注一擲!”

  他見其他仙人聚攏過來,解釋道:“閆爻肉身受雷劫而焚毀,靠天幻砂保住魂魄,僥倖未魂飛魄散,後用地心炎火將天幻砂與他魂魄熔煉成一體。可說集天地人三靈於一身,不然,乾坤盪穢鼎也不會受他煉製。魔氣越散,他的力量越弱,如今,他將魔氣聚攏,應當是想與我們決一死戰!”

  有個豁牙的仙人咧嘴一笑道:“好好好!這個俺喜歡。要打就痛痛快快地打一場,整日裡對著空氣撓來撓去的,實在沒勁兒!”

  白須大仙與黃凌對視一眼,頗有種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與他們分說,芸芸眾生唯你懂我之感。

  溫故悄悄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很快,守在其他方位的仙家聽說消息,趕來商量對策。

  一個說:“既然黃凌來了,直接拿那個什麼什麼大杯,把它煉製了不就好了?”

  一個說:“不妥不妥。那乾坤盪穢鼎成了魔鼎,可以吸靈氣為魔氣。鼎口比杯口大得多,根本是供不應求啊。”

  又一個說:“那還是照原來的方法,將他鎖在這裡。”

  另一個說:“不妥不妥。那魔鼎這幾日不斷吸收靈氣,魔氣越來越濃郁。如今他又將魔氣收縮,一旦反彈,只怕難以抵擋。萬一穿過我們的防線,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天下豈非又要遭殃?”

  溫故這才知道,崑崙的情形並未好轉,而是潛藏著更大的危機。

  仙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半天,終於一個代表出來說:“黃凌道人煉器之術天下無雙,不如煉製一口新的大乾坤盪穢鼎,將魔氣全盪了可好?”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黃凌臉上。

  黃凌張嘴欲言,被白須大仙截斷:“我們正是如此商議,只是神器煉製不易,恐怕要多一些時日。”

  其他仙家紛紛表示理解,並說缺了哪些材料只管開口,這裡仙多勢眾,總能想出辦法來的。

  既然有了方向,大家也不急了,都回去繼續守著。

  眾仙一走,白須大仙和黃凌的臉就垮了下來,相視苦笑。

  溫故察覺他們臉色有異,問道:“有何不妥?”

  白須大仙捋著鬍鬚道:“奇哉怪哉。卦象明明說閆爻這兩月之內不會輕舉妄動,為何突然採取進攻之勢?”

  黃凌自責道:“怕是我說錯了話,引他不滿。”

  白須大仙道:“要跳出天道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無心為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改了命運。一種是有心為之,明知道命運為何,偏要逆行。”他陷入沉思,忽然問溫故,“仲世煌失蹤之前可曾遇到什麼事?”

  溫故看了黃凌一眼,猶豫了下,將希望基地出現喪屍cháo,自己與仲世煌前往查探,路遇趙銘之事一一道來,只是省卻了兩人的感情糾葛,隨即,又提了下翁於橋、盛文昭也跟著失蹤的事。

  黃凌道:“這個趙銘既是魔修,會不會是閆爻的手下?”

  白須大仙將“趙銘”、“翁於橋”、“盛文昭”三個人的名字翻來覆去地念了好幾遍,突然失聲道:“啊!莫非是他!”

  仲世煌幽幽醒轉,嘴裡渴得厲害,偏偏滿目黑暗,一點兒光都沒有,晝夜難分,更不消說找水。他喘了口氣,扶著牆,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走了兩步,就跪在地上,全身抽痛,幾乎要他死去活來了一遍。

  一道光正面灑進來,堪堪止步於他膝前。

  “乖徒兒,知道為師要來,給為師行大禮嗎?”

  戲謔的聲音出現在他頭頂。仲世煌盡力想抬頭,卻被一股溫和卻不容反抗的力量壓了下去。

  “你之前修煉的功法浪費了你一身魔氣,為師用洗髓滌經之術,將你體內的仙氣刷除。你雖然受了些苦,將來修煉魔功卻可事半功倍,都是值得的。”

  “誰說……我要修煉魔功?”仲世煌抖著乾燥的嘴唇道。

  “不想修煉嗎?也可以。只是這樣,為師就沒有留下你的理由了。畢竟,你聽到了我的聲音,發現了我的身份,我必須要滅口才行。”他退後兩步,站在光里,慢慢地蹲下,與仲世煌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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