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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頌平道:“當雙方各執己見,最好的辦法是讓事實說明一切。”

  “交給你調查可以,不過他要住在這裡。”仲世煌搶在耿頌平出言反對前,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對他做什麼的。我差點害死他,他又怎麼會這麼輕易原諒我?”

  耿頌平道:“什麼意思?”

  仲世煌道:“我知道他戴面具,裝啞巴,都是為了不想見我。沒關係,他肯來世青我已經很開心。至少,他還是關心我的。”

  耿頌平:“……”再多的省略號都無法表達他此時咆哮的內心。

  耿頌平從水上別墅出來,匆匆去了市中心醫院。

  儘管三年前仲敦善從死亡線上被拉了回來,但身體一直很虛弱,長期住院療養。喪屍危機爆發的第一年,局勢混亂,就算仲世煌反應及時,在貨幣短期作廢之前,招兵買馬,囤積物資,仲家仍不可避免地遭受衝擊。仲敦善中風時沒有得到及時治療,造成左腿癱瘓。仲世煌建立世青基地之後,仲敦善就留在中心醫院休養。

  上樓前,他特地買了一袋巧克力。

  近幾個月來,仲敦善越來越有返老還童的跡象,喜歡吃甜食,愛賭氣,要是兩手空空的去,能明顯看到他臉上的不悅,然後很快下逐客令。

  事實證明,耿頌平的巧克力收買政策還是很成功的。

  仲敦善看到巧克力,喜笑顏開,“我就喜歡你來看我。”

  耿頌平立刻狗腿地表示自己也最喜歡來醫院陪仲老先生。兩人閒扯了一會兒,耿頌平看到仲敦善的主治醫生從門外經過,立刻追了上去。

  “夏醫生!”

  夏季風聞聲轉頭,面帶微笑地打招呼:“耿先生。”仲敦善和仲世煌兩人的關係在他接手仲敦善的第一天就知道了,畢竟仲世煌是世青基地創始人,而耿頌平則是後來經常見到才慢慢熟悉的。

  “我想問問仲老先生的情況,現在適不適合談一些嚴肅的問題?”

  夏季風道:“如果可以,我還是建議你們儘量讓仲老先生放鬆心情。你知道的,現在醫療物品奇缺,可以避免的還是儘量避免。”

  耿頌平道:“那麼,有精神科醫生嗎?”

  38重逢之後(下)

  夏季風直截了當地回答:“沒有。”

  耿頌平失望地要走。

  夏季風道:“耿先生,你看我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一定看不出除神經內科之外,我還兼任婦產科的醫生。”

  耿頌平“哦”了一聲,扭頭就走,心想:這個醫院果然缺精神科!

  夏季風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耿先生,我還沒有說完。我雖然不是精神科的醫生,但是,我做過義工。你要是有什麼心事,跟我講講,我可以幫你排解排解。”

  耿頌平道:“我有很多義弟,大家都是義字頭,工人和弟弟,你覺得哪個更親近?”

  夏季風道:“我是醫生,會保密。”

  “……”

  “我有個朋友,殺了自己喜歡的人,幾年後,他跟我說,他的心上人回來了,就是一個新認識的朋友。”耿頌平說完,低頭吸夏季風送的袋裝豆奶。

  夏季風道:“……那個新朋友是什麼物種?”

  “……人。”

  “哦。”夏季風也低頭吸豆奶。

  窸窸窣窣聲完畢,兩人同時抬起頭,滿足地打了個嗝。

  十平方米的小休息室里,飄著淡淡的豆奶味。

  耿頌平道:“你有什麼看法?”

  夏季風道:“故事梗概十分精簡,人物塑造毫無特色,情節發展簡單粗暴,完全沒有閱讀快感。而且主人公還是個殺人犯。”

  耿頌平將空豆奶袋子丟還給他:“謝謝。”站起來就走。

  “別走。”夏季風去抓他,“我還沒有說完呢。你急什麼!這個時代,殺人有時候也是逼不得已,何況是自己的心上人。”

  耿頌平自然不會解釋仲世煌殺趙樹青的時候末世還沒有開始,就含糊著過去了。

  夏季風道:“你那個朋友還是很喜歡那個人?”

  只是喜歡嗎?

  已經是執念了吧?

  耿頌平微微嘆了口氣。

  “其實,也不是一件壞事。”夏季風安慰他,“說不定是幫助你朋友走出過去的契機。”

  耿頌平道:“你這麼認為?”

  夏季風道:“就算是專業的精神科醫師也不可能根據旁人的敘述開藥方,更何況還是這麼蒼白的敘述。不過呢,作為旁觀者的角度,我覺得你太緊張啦。如果你的朋友幾年都沒有事,那個新朋友出現才有事,也許問題出在那個新朋友上。”

  耿頌平愣了愣。

  夏季風拍拍他的肩膀:“說不定這是新戀情的開始,看開點。”

  耿頌平突然拽住說完要走的夏季風,狐疑道:“其實,你只是為了聽故事吧?”

  夏季風臉上出現一瞬間的尷尬,“別這麼說,你的故事一點都不好聽。我是醫生,醫者父母心,別侮辱我的專業。”

  “你什麼專業的?”

  “……臨床。”

  跟夏季風廢話半天,耿頌平小有收穫。夏季風有一句話說得不錯,這三年,仲世煌對任何人不假辭色,唯獨對顧昔特別,也許,顧昔真的是特別的?

  他想起趙樹青“死而復生”,大搖大擺走出警局的視頻,不寒而慄。

  如果趙樹青沒死,為什麼這麼多年才回來?

  他這麼多年才回來,又是什麼目的?

  如果顧昔不是趙樹青,又是什麼人,和趙樹青有沒有關係?

  他的出現究竟是巧合,還是人為安排?

  耿頌平想著想著,陷入一片疑惑與猜忌糾纏的深海里。

  與耿頌平的矛盾糾結不同,仲世煌很平靜,很安心。這是三年來,他睡得最安穩的一夜,從晚上九點到凌晨三點,足足六個小時。

  只是醒來後,就再也睡不著了。

  他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愣了會兒神,突然掀起被子跳下床,光著腳衝進廚房。

  正在隔壁修煉的溫故聽到動靜,疑惑地睜開眼睛,正要跟過去看看,又聽到仲世煌躡手躡腳地跑回來,在他房門前停下。

  仲世煌端著白糖西紅柿,猶豫地看著門板,不知道該不該敲門。

  這個時間樹青應該睡得正香吧?

  可是,很想見他。

  仲世煌躊躇不定。

  溫故等了又等,始終不見對方有所行動,忍不住隱身穿牆而過。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客廳的方向she來一道月白色的光。

  仲世煌抱膝坐在地上,手邊放著晚餐時來不及開動的白糖西紅柿,一雙眼睛愣愣地盯著他臥室的門,好似那裡放著世界最美麗的畫。

  溫故在他身邊坐下來,和他一起抱著膝蓋,呆呆地看著。

  只是他看的是門,他看的是他。

  水上別墅迎來清晨第一道曙光。

  看著仲世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溫故才發現自己竟然陪著他坐了一夜。

  仲世煌抖了抖發麻的腿,整了整衣服和頭髮,彎腰拿起陪伴他一晚上的白糖西紅柿,清了清嗓子,抬手敲門。

  溫故看了他一眼,鑽回房間裡,打開門。

  仲世煌沒料到他這麼快開門,呆了呆才道:“吵醒你了。”

  溫故張口要答,猛然想起自己是個啞巴,便做了個跑步的動作。

  “我和你一起去。”仲世煌拉著他就要走。

  溫故將他拉回來,指指他的衣服。

  仲世煌低頭看自己的睡衣,連忙將盤子塞給他:“你邊吃邊等我,我很快!”

  盤子裡的白糖已經化作水,與西紅柿一起。溫故伸出手指沾了一點放到嘴裡,糖水帶著幾分清香,卻甜得發膩。他將盤子拿回廚房,剛放下,就聽仲世煌急匆匆地跑出來,頭也不回地直往門口沖。

  喊不了人,溫故只能小跑著跟在他後頭,看他光著腳,又返回仲世煌的房間,隨手撈了一雙鞋出去。一來一回,到門口差不多一分鐘的時間。

  仲世煌赤腳站在橋上,背對著他,渾身上下只有髮絲隨著輕風擺動,沉默如雕像。

  溫故故意加重腳步走過去。

  他猛然回頭,死寂的面容瞬間亮起來,彎著眉眼看他。

  溫故彎腰將鞋放在他的面前,下一刻,人被摟入懷中,微顫的手臂與胸膛圍成城牆,他身陷其中,無路可逃。

  仲世煌死死地咬著下唇,生怕一時衝動將三年來承擔的痛苦、擔憂和恐懼化作不甘的怨懟,傷害懷裡的人。

  他沒有這樣的立場,當初是他不信任的子彈打斷了兩人的牽連,如今趙樹青肯回來已經是上天送給他最好的禮物,他不該奢求更多。

  可是,失而復得的喜悅和患得患失的懼意像天堂和地獄,拉扯著他在痛苦與幸福的兩端徘徊。

  他想索取,卻害怕失去,守在原地,又滿心空虛。進退維谷的局面讓他像個傻瓜一樣,無計可施又流連不去。

  “以後不要亂跑。”仲世煌收拾心情,慢慢地鬆開手,摸摸溫故的頭髮,柔聲道,“要去哪裡都要和我說。”他頓了頓,怕自己的霸道引起對方反感,補充道,“你剛來虎城,人生地不熟,容易走丟。我陪著你,安全點。”

  溫故指指他的腳又指指鞋。

  仲世煌穿上拖鞋,笑了笑:“希望你今天鍛鍊的內容不是跑步。”

  溫故伸了伸胳膊,慢悠悠地在前面走。

  未甦醒的虎城彷如三年前的秀麗水鄉,每一眼都是如畫風景。柳葉低低,吹著薄霧。江水緩緩,繞著矮牆。

  可這樣的景色在仲世煌眼裡,遠不如身邊青年面具的金屬色澤耀眼。

  溫故低頭看前路,努力忽略旁邊那雙比探照燈更明亮的眼睛。

  “啊。”仲世煌突然低叫了一聲。

  溫故停下腳步看他。

  仲世煌可憐巴巴地指著自己的腳。鞋子裡不知怎的跳進來一顆尖利的石子兒,刺了腳底一下。

  溫故脫下他的鞋子瞧了瞧,皮厚,沒破。儘管如此,他仍是用仙氣將微紅的凹痕抹掉了,想了想,反正順手,按著仲世煌的胸膛觀察了一下他體內靈根的狀況。經過昨天淨化,他體內的靈根今天很安分,沒有長高,也沒有長粗,乖乖地窩在胸口。

  溫故滿意地鬆手,又被壓了回去。

  仲世煌抓著他的手,挪到心口的位置,低聲道:“我覺得心跳得很快,你幫我看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胸腔的心跳強而有力,輕輕地震顫著他的掌心,溫故覺得自己的心跳漸漸跟上對方的頻率,一同狂跳起來。

  “怎麼樣?”仲世煌見溫故別開頭,忍著羞澀和緊張,慢慢地湊過去。

  溫故慌忙退後半步,輕輕地將手掙脫出來,指指來路。

  “這麼快回去?”仲世煌不悅。

  溫故指指自己的肚子。

  “你餓了?怎麼不早說?”說罷,仲世煌反客為主地拉著他往回走。

  溫故跟在他後頭,心裡一陣感動。除師父之外,他是第一個這樣關心他感受的人。而且在關心的程度上,連師父也望塵莫及。這並不是說雲陽真人不夠關心她,而是修真者縱然顧慮別人的感受,也有限得很,不是不夠細心,是他們本身將感情慾望看得很淡,自然不知道別人有多需要。

  他看著仲世煌的後背,突然加快兩步,悄然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兩人手牽手回到水上別墅,還沒進門,就看到門口站著兩個不速之客。

  孟瑾抱胸站著,滿臉不耐煩。長得像劉曉玲的青年拎著兩個保溫瓶,不等孟瑾發難,就搶先一步道:“我們來找你……們一起吃早餐。”

  他們都住在水上別墅,一左一右是鄰居。

  仲世煌不想有陌生人進入自己的地盤,所以沒有請保姆,餓了就過去蹭飯吃,時間一久,孟瑾見自家愛人又要燒飯還要洗碗,簡直是免費的廚娘,不樂意了,每次買食物也會給仲世煌準備一份,塞他們家冰箱,然後去他家煮,吃完讓仲世煌洗碗,當然,菜錢加跑腿費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這位是鄭晟羽,這位是他老婆。”仲世煌一邊介紹,一邊盯著溫故的眼睛看,想看他的反應。

  溫故點點頭,伸出手打招呼。

  鄭晟羽兩隻手都拎著東西,不方便握手,正想拿一個給孟瑾,孟瑾已經搶在他面前,和溫故敷衍著握了握。

  仲世煌鄭重地介紹道:“他是顧昔,是……”

  “治療系異能者。”孟瑾道,“我們昨天已經見過了。”

  仲世煌道:“什麼時候?”

  孟瑾察覺到他字裡行間透露出淡淡的不悅,驚訝地挑眉,突然對著溫故笑了笑:“昨天聊得很開心,希望有機會再聊。”

  仲世煌瞪了他一眼,看向溫故。

  溫故指指自己的喉嚨。

  仲世煌笑了:“有些人就是喜歡自說自話。”

  孟瑾摟著鄭晟羽抱怨:“我老婆……老公煮了東西給你們吃,你還讓他站在門口?有沒有人性?”

  仲世煌這才開門。

  溫故走在中間,進門的時候聽到孟瑾小聲說:“還是讓我拎吧。”

  鄭晟羽低聲回道:“不行,你上次就灑了。”

  “上次是蓋子沒蓋好。”

  “這個又不重。”

  “拎這麼久,再不重的東西也累。”

  “都到了。”

  溫故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們看著彼此,微微地笑著。外面是陰天,可兩人的眼裡充滿陽光,互相映照,珠璧交輝,即使站在這裡,也能感覺到濃濃的暖意從他們身上散發開來,充滿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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