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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是對的?誰是錯的?他自己呢?

  為了自己的復仇,剝奪了更多的人的未來。

  他是罪人。

  罪大惡極,罪不可恕。

  王家倒了,一時間樹倒猢猻散。

  新皇登基,接著王家這股東風開始肅清朝政,一時間雷厲風行。

  秦素只是淡淡地聽著,淡淡地看著,就好像從來不在意一般。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是非成敗轉頭空。

  榮華富貴,真是是美好而脆弱的東西啊。

  就如同感情。

  遠方傳來捷報,厲深將軍帶著邊疆勇士們奮起抵抗遼軍,收復了北林口。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秦素坐在窗前,看著窗外。

  窗外下著雨,滴滴答答。

  下雨的時候,人也會很安靜。春末的雨,帶著拭去一季繁華的沒落,寂寞而清冷。細細的雨絲順風飄入,撲在秦素的臉上,涼涼的。

  “小心風寒。”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的李驥說道。

  秦素起身想要行禮,卻被李驥止住了。

  “沒人的時候這些繁文縟節就免了吧,怪累人的。”

  “禮不可廢。”秦素輕輕地說。

  “對我的知己,需要君臣之禮麼?”李驥笑著反問。

  什麼時候開始,私下的時候,他已經不自稱朕了。秦素想不起來。

  “王家的事,牽扯還挺大,現在一時半會還真查不完。”李驥坐在秦素的旁邊,給自己斟茶道。

  這個時候,倒是排除異己,重塑朝政的好時機。秦素想。

  “你覺得,王宗炎是個什麼樣的人?”李驥忽然問道。

  “我不懂他。”秦素閉上眼,倦倦地說,“從來沒懂。”

  “世人說他陰險毒辣仗勢欺人殘害忠良壞事做盡,該下十八層地獄。”秦素頓了頓,繼續說,“起初,我也這麼覺得。”

  可是,那天的夕陽下,他們共飲,他聽到了王宗炎的那一番感慨,他才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看清他。

  ——【若是太子能平定遼國,那我不爭也罷。】

  ——【清書啊清書,我只想以我的方式做點什麼。不是欺世盜名,不是沽名釣譽,只是想,真正為這天下做點什麼,你懂麼?】

  我不懂,不想懂……

  “他啊,或許只是用錯了方式。”秦素輕聲說。

  那麼決絕激烈的手段,那麼霸道自恃的方式,讓他自己陷入了如此孤立的境地。依附於他的人都畏懼他的權勢,畏懼他的氣焰,卻沒有人與他有著共同的理想。

  ——平遼。

  ——【忠良,何謂忠良?多是欺世盜名沽名釣譽之輩。清流,何謂清流,不過是不懂何為作人還自視甚高之徒。不知解民倒懸,沉溺宦海沉浮,到最後,留下來的卻多是這樣的人。倚老賣老者,殺!食古不化者,殺!愚忠愚信者,殺!這便是我的‘殘害忠良’。呵呵呵】

  ——【世人不懂便是不懂吧,我不需要他們懂】

  他說得決然,其實,卻還是寂寞。

  走在無人理解的漆黑的小路上,周身是世人不齒的目光,執著著探索他自己的救國之道,便是註定了的孤獨。

  第二十二章 密室畫像

  那個人,從來沒有被世人懂過。

  “王宗炎,他是個我真心佩服的,雄心壯志的,心懷天下的真小人。”秦素幽幽地說。

  即使,他的個性上的缺陷註定了他難以成功。

  他任性,他自負,他恣意妄為,好事做過不少,只是最後都沒有被人記住,因為他從來沒有張揚過;壞事做的不多,卻樣樣被人記得,因為他從來沒有為自己辯解過。

  疏通大運河,他主持的,卻被罵作效仿前朝蕭王傷財勞民。

  重修長城,他主持的,卻被斥為三千里血汗流成河。

  三司法改革,還是他主持的,卻被清流黨冠以不尊祖制的罵名。

  先皇末年,他主持肅清朝堂,斬殺數位開國元老,更是聲名狼藉。

  可他從來沒在乎過。罵名也好,不齒也罷,他做的,卻實實在在是好事。儘管,從來沒有嘉獎,沒有功勞。

  “他是個值得我敬佩的對手。”李驥長嘆,說道,“就這麼斬了他,我還真是猶豫了,以後恐怕還真找不到這樣的人了……”

  “如此遠見卓識,如此雄心壯志,也是如此……不通世故,手段拙劣。”李驥笑了笑,說,“若是他再忍一忍,圓滑些,忍讓些,居功些,恐怕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境地。滿朝上下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說話,呵呵。”

  秦素還記得,那天王宗炎靠著他的肩膀,悶悶地告訴他,他輸了,輸給了李驥。還說,果然還是鬥不過他。

  看起來,李驥比他會做人。

  心機更沉,城府更深,手段,也更高明。

  這樣的人,實在不該與他深交。秦素垂下眼帘。李驥已經不是那時與他在悅來樓把酒共飲的落魄青年了。他是大業朝的皇帝,身居高位,身負重任。

  而他,卻不過是……他落魄的知己罷了。

  見秦素久久沒有說話,李驥又說:“沒想到,你竟也把他看得這般透徹。”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的人。我到最後,才明白。”秦素的聲音很低,帶著幾分難言的落寞,以及……心痛。

  “你喜歡他?”李驥突然問。

  秦素猛地抬頭,旋即苦笑,低下頭。

  “時至今日,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秦素凝視著杯盞中的茶葉,輕聲說。

  他們都回不去了。一個在天牢,一個在深宮。還有什麼好說。

  “可他,倒是很喜歡你。”李驥說。

  “我知道。因為喜歡,所以我才愧怍。”傷害一個喜歡自己的人,是一件痛心的事情。他一直不敢想他現在是什麼樣子。曾經風光無限的國舅爺,如今鋃鐺入獄的階下囚,他怎麼受得了這樣的天差地別。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李驥說,叫侍女取來了一件東西。

  一件,秦素熟悉的東西。

  他的畫像。

  畫中人捧著書細讀,一臉認真。身後是灼灼盛開的桃花,襯得畫中人更是清麗出塵。

  “這件東西,一直掛在密室里,你見過吧。”李驥展開畫卷,問道。

  秦素點點頭。

  “可是,這畫……”李驥說著,翻轉了畫。

  畫的背面,也是裱好的,卻只有兩句詩: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秦素呆呆地看著,然後,沉默。

  遣散了王府的姬妾,也是如此麼。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秦素何德何能啊……

  “我欠他的,下輩子再還吧。”秦素微微挽起嘴角,苦笑。

  他欠他一片真心。

  “罷了,不提這些了。明天帶你出去散散心吧。”李驥收起畫,交給侍女說道。

  “皇上公務繁忙,秦素不敢叨擾。”

  “別叫我皇上,叫我李驥好了。”

  “皇上的名諱,豈是秦素可以叫的。”秦素淡淡地說。

  “秦素。”李驥微微皺起了眉,嘆氣,“罷了,你愛怎麼叫怎麼叫吧。”

  “……”

  “明天下午吧,順便,帶你看看重修的秦家故宅。”李驥說道。

  “故宅?”秦素睜大了眼睛。

  “嗯,朕……我派人重修了一下,以後你就可以隨時去那裡住了。”

  “謝皇上。”秦素露出一個真心的微笑。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回家……即使……家人都已經不在了,至少讓他再看一眼。

  “還有,我看你氣色不大好,還是讓御醫看一看吧。”

  “沒事,一點小毛病而已。”秦素謝絕道。

  “大病都是小病拖出來的,今天一定得讓御醫看看。”李驥堅持道。

  秦素見推不過,點點頭。

  來的是個老御醫,看起來一板一眼,很是嚴肅。

  秦素在李驥的注視下乖乖伸出手。撩開了衣袖,露出一小截白嫩如同新鮮蓮藕一般的手腕,細細的,還看得出白皙的皮膚下青色的經絡。

  李驥在一旁看著,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一句話:皓腕凝霜雪。

  隨後又搖搖頭,甩掉了這個亂七八糟的念頭。

  老御醫幹這行也大半輩子了,一把便知。又發現皇帝正用“垂涎”的眼神看著這位公子的手腕,再看看這位公子,龍章鳳姿,俊逸非常,頓時就悟了。

  奇怪,沒聽說皇上喜歡男色啊,宮裡倒是有幾個男寵,都不是很得寵的樣子……還是說,皇上換口味了?(薄冰:外邊嚴肅正經內心熱烈奔放的老御醫……笑)

  “公子是否早晨易倦,時常發冷,少食憊懶?”老御醫一本正經地問道。

  秦素點點頭。

  “回稟皇上,公子這是體寒,氣血虧損之狀。無大礙,只要按時吃藥,好好休息便是……”老御醫頓了頓,看了秦素一眼,又看了看皇帝,咬咬牙說道,“另外,公子體弱,還請皇上多多節制。”

  ……

  秦素俏臉一紅,低下頭。李驥乾咳一聲,說道:“那愛卿開個方子抓藥去吧,朕知道了。”

  待御醫走了,屋裡尷尬地沉默了下來。

  良久,李驥冒出一句:“王宗炎那傢伙還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秦素更窘了,頭都不敢抬。

  “好了,不逗你了,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開始要每天喝藥。”李驥說道。

  秦素垂著頭點點頭,越點越低。

  下巴忽然被抬了起來,正對上李驥稜角分明的俊顏。

  “秦素。你,你不必多想,我也沒別的,呃,別的意思。”

  秦素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其實,他沒聽明白。

  其實李驥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語無倫次,亂七八糟。

  挫敗地鬆開手,說道:“好了,你早點休息吧,明天下午帶你出宮。”

  說完,就這麼走了。

  秦素揉揉眼睛。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皇帝大人,走得似乎……有點狼狽啊。是不是叫慌不擇路,奪路而逃?

  秦素也搖了搖頭,甩掉了這個胡思亂想的念頭。

  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去看秦家故宅。

  第二十三章 秦家故宅

  “唔……”秦素輕輕低吟了一聲,被窗外的陽光喚醒了。

  扶著額起身,打了個哈欠,還是有點累。

  “進來吧。”秦素對門外等候的婢女說道。

  門推開了,竟然是一張熟悉的臉。

  “怡兒?”秦素驚愕地看著她。

  “公子。”怡兒眼淚汪汪地看著他,一癟嘴就想哭。

  “啊,怡兒,不哭不哭,乖。”秦素最怕女孩子哭了,連忙安慰道。

  “嗚嗚,公子,怡兒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怡兒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落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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