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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竭盡全力維持的只是自欺欺人的幻夢,那麼, 就打碎這個虛假的夢境吧。
委屈求全得到的也只是這種劣等的親情。
她想維繫的東西, 早就不存在了。
“我們走吧。”
真桜拉著赤司,不去看雪代有紀因震驚和驚惶而扭曲的美麗面容。
這一次,她頭也不回地拋棄了自己幼稚的夢。
兩人就這樣牽著手穿過了大廳,一直走到室外無人的角落,真桜才鬆開赤司的手, 頹喪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她的手還在發抖。
“阿征……我是不是……”
她這個時候才突然發現,一直以來,她害怕的都不是雪代有紀。
她害怕的是親手將美好的回憶打碎。
赤司垂眸看著眼前因第一次反抗母親而有些驚惶的少女,她好像剛剛掙脫華美籠子的鳥兒,想要振翅高飛,卻不知道去向何處。
“不用擔心。”赤司將神色茫然的少女擁入懷中,“你永遠是我的驕傲。”
他做不到的事情,她替他做到了。
她的確是他的驕傲。
籠中的美麗鳥兒不足以令他沉淪,只有撕破鳥籠振翅高飛的那一刻,當漂亮的鳥羽覆蓋上自由的光輝的——
那一瞬間。
赤司聽見了自己被名為月島真桜的鎖鏈所囚禁的聲音。
—
那次並不愉快的會面之後,令真桜意外的是,雪代有紀並沒有再來找她。
聽赤司的說法是,雪代有紀的夫家,川崎先生的集團資金周轉不靈,就連雪代有紀的私產都被挪用,兩人因此打得不可開交,根本無暇顧及真桜這邊。
但想也知道,雪代有紀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真桜的。
“……算我求你了,真桜……現在就嫁給赤司少爺吧,只要你開口,他絕不會拒絕你的……你這麼漂亮,哪個男人會拒絕你的請求呢……”
那時的真桜只是看著滿臉淚痕的雪代有紀,靜靜地遞過一張紙。
“母親,我們兩人現在還是高中生。”
“那、那就先訂婚……訂婚也可以的……”雪代有紀抓住了真桜的手,那隻永遠戴著耀眼寶石的手光禿禿的,涼得像具沒有溫度的屍體,“……拜託了……我必須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你一定會幫媽媽的對吧……媽媽知道,真桜你最聽話了……”
她當然很聽話。
父親忙於工作不能時常照顧她的時候,母親忙於社交和花天酒地的時候,她一直很聽話。
家裡破產後,她失去了最喜歡的玩偶和漂亮的衣服,她也從來沒有哭鬧過。
她甚至一遍遍的回溯時間,想要挽回父親的破產,挽回破碎的家庭。
然後她又一次次的失敗了。
她沒有責怪過任何人。
但是她的聽話懂事,她的不哭不鬧,卻並沒有換來任何的溫暖。
真桜安靜地從雪代有紀的掌中抽出了她的手。
她眼前的這個女人,其實也並非所有時候都如此的面目猙獰,在遙遠的童年時代,衣食無憂的雪代有紀,也會在心情尚可的某個片刻,跟所有普通的母親一樣,將她抱在懷裡,親手給她梳頭,給她帶她喜歡的禮物。
但是這些溫暖的、細碎的片段,在真桜日復一日的反覆咀嚼、和雪代有紀越發貪婪的行為當中,早就失去了最後一點溫度。
“您錯了,沒有什麼東西是屬於您的。”真桜看著痛哭流涕的母親,唇邊浮現一個悵然的笑,“真正屬於您的東西,早就消失了。”
真桜不再眷戀曾出現在她生命中的那一點微茫的光,當然,她知道母親的這個角色,在她的生命里永遠屬於雪代有紀。
但是她的生命中,還有更多比她更為重要的人。
“阿征?”
送走雪代有紀之後,真桜接到了赤司的電話。
“今晚嗎?”收到了戀人的約會邀請,站在窗邊的少女笑容甜甜,“好呀,我會按時到的。”
難得能從連軸轉的日常中抽身,赤司帶著真桜去了一家在大廈頂層的餐廳,那裡的落地窗能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餐廳的小提琴手也美名在外。
他所喜歡的東西,也想跟真桜一起分享。
但就在送真桜回家的路上,異變發生了——
整個城市,陷入了仿佛世界末日般的轟鳴聲。
建築在倒下,火焰在蔓延,人群四處逃竄,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抓緊我——”
赤司拉著真桜順著人群儘可能地帶著她往人少的地方走,為防她被人群衝散,真桜忍不住回頭望去,遠處的天空被燃燒的煙霧籠罩,震動的地面,尖叫的人群,都預兆著什麼大事的來臨。
好在這樣的混亂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有職業英雄出面維持現場的秩序,慌忙四竄的人群漸漸平靜下來,被有序的疏散到空曠的廣場。
“是地震嗎?”
“不是,似乎是有什麼敵人……”
“什麼敵人的動靜這麼大……”
赤司緊皺眉頭,等到安全之後,他才鬆開真桜的手,仔細打量著她問:“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