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華錄 17 兩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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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靖呆住了,腦海中一片空白,一時間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睜大眼睛愣愣地站在那裡。

  沉洲吻上她的嘴唇,吻得溫柔而瘋狂,深沉而纏綿。她的身體比她的意識更快地做出了反應,開始主動地回應他,兩人像是緊緊相擁在一起,往萬丈之下的深淵水底沉落下去,明明知道下面就是不見天日的永恆黑暗,卻誰也沒有掙扎。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謝靖終於回過神來,一驚之下,猛然推開了沉洲。

  「神君……」

  她驚駭地望著沉洲,連連往後倒退了好幾步,說不出話來。

  沉洲這是在做什麼?

  難不成他還在蝮蟲的迷瘴幻境中沒有清醒過來,把她當成了泠然?

  謝靖小心翼翼地退開一段距離,一邊在身上找還有什麼可以早點讓沉洲恢復的東西,一邊叫他。

  「神君,醒醒!我是鬧鬧!」

  她想起剛才她的反應,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

  就算沉洲處於幻境中的狀態,但她怎麼可以趁人之危?她不但沒有馬上推開他,甚至還本能地做出了回應……

  沉洲望著一臉後悔愧疚的謝靖,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鬧鬧,我沒有把你當成泠然。」

  謝靖再一次呆住了,這次是真的徹底說不出話來。

  沉洲繼續說下去。

  「我之前說過我變心了,不僅是因為泠然在我印象中有了變化,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你。以前我不敢對自己承認,但是剛才在迷瘴幻境中,我看見你死了,才明白不能再自欺欺人……我已經失去了泠然,不能在連這些話都沒有對你說過的情況下,再一次失去你。」

  謝靖微微張著嘴唇,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可是……」

  沉洲嘆息一聲。

  「你要是覺得我是個朝三暮四或者腳踩兩條船的人,我也不能為自己辯解什麼,但該說的我必須說出來。我對曾經的泠然心意不變,但是對你也……」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半天,實在是說不下去,搖了搖頭,再次苦澀自嘲地一笑。

  說什麼對曾經的泠然心意不變,可現在真正的泠然也許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他就又愛上了另外一個女子。

  這種話說出口來,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混帳得簡直不是個東西。

  他其實很想說,他的變心不是沒有理由的。比起現在這個泠然來,對於謝靖,他其實有更多無法形容也無法解釋的親近熟悉感,更能讓他回憶起三萬多年前他跟泠然在一起的那種感覺。

  所以當初他才會破天荒地把謝靖從人界帶回來,才會經常讓她待在自己身邊走到哪裡帶到哪裡,才會連復活泠然這種最大的秘密都願意告訴她。

  但是這一點他不敢告訴謝靖,生怕謝靖覺得他是把她當做泠然的替代品,那比現在這種狀況還要糟糕。

  「總之,現在你已經知道了……如果你還是想離開天虞山,我可以送你走,去人界也好留在仙界也好,我都會幫你鋪好路。但是如果你願意留下來……那等我們證明了現在這個泠然的真假,假泠然自然不用說,即便萬一的確是真泠然,我也會告訴她,我對她心意已改。她想要什麼補償,我都可以給她,但我的選擇是你。」

  這話聽上去他仍然是個負心人,但能夠把過去的關係斬斷乾淨,總比現在這樣左右為難地拖著好。

  神界仙界的伴侶關係並不是一成不變,一旦結成了仙侶就永遠不能分開。哪怕是凡人區區數十載的短暫一生,尚且未必能做到只愛一人,更何況是有幾萬年漫長壽命,經歷世間百態,閱盡滄海桑田的神仙,

  所謂神仙眷侶神仙眷侶,不過是凡人對於神仙的美好想像罷了。真正神仙之間的恩怨情仇,愛恨悲歡,比凡人不知要多出幾何。

  沉洲九萬多年的閱歷,其實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謝靖對他的心意,只是他以前也像逃避自己的心意一樣逃避她罷了。

  沉洲望著謝靖。

  「你……還是要離開嗎?」

  他也知道謝靖不想待在他身邊插足他和泠然的感情,她一直在為去人界做準備,一直想要離開。

  如果她真的離開,他肯定不會攔著她。

  就算他選擇的是她,那他照樣不是什麼好東西。謝靖才十八歲,還是那麼純潔那麼美好的年紀,她的面前有無數條未來的道路,會遇見無數比他更好的人。他憑什麼非要把她拖到這段混亂的關係里來?憑什麼讓她接受一個他這樣的混帳,一個對昔日心上人一邊移情別戀而一邊又仍然無法忘懷的仙侶?

  謝靖垂下目光,沉默許久,終於開了口。

  「那如果證明出來泠然是假的,有辦法可以知道真泠然的神魂到底是不是還存在於世嗎?」

  「有。」沉洲說,「至今為止曼陀羅母樹上的那一半一直沒有枯萎,有可能是真泠然的神魂還在,但也有可能是假泠然用超出我想像之外的術法維持著這個假象。如果這個泠然是假的,我會殺了她,只要她一死,術法自然破解,到時候就知道曼陀羅母樹到底有沒有枯萎,也知道真泠然的神魂還在不在了。」

  謝靖又猶豫了一下。

  「如果還在……神君還要繼續尋找泠然嗎?」

  「要。」沉洲倒是回答得很乾脆,「我還是會想辦法復活她,如果她沒有記憶,我不會讓她想起我。」

  他不能因為有了謝靖,就連泠然生存的機會都剝奪掉。但如果現在這個泠然是假冒的,那麼泠然真正的神魂恐怕早就被她毀了,還存在於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如果她有記憶呢?」謝靖追問道,「這一次的泠然沒有記憶,也許是假泠然為了不被你識破而故意偽裝出來的,你不是說惡之華一般都會恢復人的記憶嗎?……如果再一次回來的真正的泠然,是你記憶中曾經的那個泠然,你對她心意不變的那個泠然,那你會把話對她說開,說已經選擇了我,然後就這麼放棄她嗎?」

  沉洲怔住,答不出話來。

  如果現在這個是真的泠然,他之所以可以放棄她,是因為她已經變了,變成一種陌生的他喜歡不起來的模樣。

  但如果這個泠然是假的,有一天以前的那個泠然帶著記憶回來了,他告訴泠然他已經選擇了另外一個人,那泠然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泠然何其無辜,為什麼要遭遇這樣的飛來橫禍?

  如果換成他是泠然,臨死前懷著對愛人的感情和思念,沉睡了三萬多年,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愛人,第二眼就看到她跟其他人在一起,得知她已經移情別戀跟別人雙宿雙棲,他會怎麼樣?會崩潰還是發瘋?

  他忍心這樣對泠然嗎?

  泠然和謝靖,他哪一個都不捨得傷害,可是他似乎註定要傷害其中的一個人。

  謝靖也淡淡苦笑了一下。

  縱然知道了沉洲對她的心意,仍然有一個泠然阻隔在他們之間。沉洲自己也說了,對曾經的泠然心意不變,她跟泠然,他無法分出誰輕誰重誰高誰低。

  即便泠然的神魂還存在的可能性很小,沉洲能找到她並且成功復活她的可能性更小,她再帶有完整記憶的可能性只是微乎其微,但哪怕是億萬分之一,也終歸是確確實實存在的概率。

  她無法忽略這種概率。如果她現在跟沉洲在一起的話,也許有一天,她會跟泠然一人站在一邊位置,而沉洲在她們之間,無法做出選擇。

  那種局面才是最可怕的。

  長痛不如短痛,與其這樣提心弔膽,心虛難受地在一起,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斷乾淨,沉洲不用因為搖擺不定而痛苦,她也不用害怕有一天要面對沉洲的選擇。

  當然,如果她離開了,如果沉洲終其一生都無法找到泠然,那他這一生就是無比孤寂,無比落寞的一生。

  他愛的兩個人,一個已經死了,他追著那一份執念苦苦追了幾萬年;一個明明活著,明明也愛著他,卻不願陪在他的身邊。

  以前不知道沉洲對她的感情,也許會覺得沉洲沒有那麼痛苦,但現在……她不知道要下多大的狠心才能丟下沉洲孤身一人。

  說到底,她跟泠然無親無故,而沉洲才是她最應該心疼的人。在感情上,她當然應該站在沉洲這一邊;但是在道義上,她又不能理直氣壯地把沉洲從泠然手中搶走。

  謝靖的一顆心臟就像是在滾油裡面翻來覆去地煎熬,無論翻到哪一面,都是錐心刺骨的劇痛。

  謝靖又沉默了許久,目光複雜猶豫,半天之後,終於極輕極輕地搖了搖頭。

  「我先陪你解決了十二品蓮台和假泠然的事情,畢竟這些事都是跟我有關的……然後,如果泠然的神魂還沒有消失的話,你可以繼續尋找她,但是我……我還是會離開。」

  沉洲其實早就猜到以謝靖的性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肯定不會願意這般不明不白地留在他身邊。他也只有苦笑。

  這一點……她也很像當初的泠然啊。

  為什麼這世上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為什麼他偏偏就遇上了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罷了,先回去吧。走一步看一步。」

  他們還要抓百解獸,還要先回去驗證泠然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泠然是假的話還要殺了她看曼陀羅樹到底會不會枯萎,這裡面隨便哪件恐怕都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還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何必現在就急著談論離別。

  謝靖默默地點了點頭。沉洲把口中那顆避毒珠吐出來還給她。

  「還是你帶著。」

  他們沿著之前看到百解獸的原路走回去。剛才沉洲在迷瘴幻境中尋找謝靖,走出了相當長一段路,已經看不見百解獸所在的那個山頭了。

  儘管沉洲剛剛表明心意,把一切都攤了開來,但一路上反而比之前沉默得多。兩人都是懷著懸而不決的心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偶爾開一兩句口,也都是公事公辦的談話。

  走到原來的地方,那三隻百解獸已經不在那座山頭上,但更遠處的山谷中出現了一片新的瘴氣稀薄的缺口。它們應該只是換到那裡去吸食瘴氣了。

  果然,繼續往前找了一段,就再次看到了百解獸,而且從三隻變成了四隻。從外表上看,一隻是雄的,三隻是雌的,這是最理想的組合,因為只要有足夠的食物,它們就可以在最快的時間內繁衍出大量的百解獸來。

  這一次還算順利。沉洲和謝靖從兩邊飛行包圍過去,沉洲用了幻影分身術,以虛影從四面八方堵截住四隻百解獸,然後在半空中撒下天罡網,困住它們。

  百解獸雖然警惕性高,但其實只是怕人,沒有實質攻擊性,一旦被圍住無路可逃,就只縮在那裡瑟瑟發抖。沉洲把它們收進了須彌芥子。

  抓捕百解獸的動靜太大,已經驚動了即翼山這附近這一大片的地方,四周濃厚的霧氣開始隱隱流動翻湧起來,說明下面有巨大的妖獸正在蠢蠢欲動。

  沉洲本來理想中也就只是抓到一雄一雌兩隻百解獸,現在這已經超出預期,他也不貪心多做逗留,趕緊和謝靖離開了即翼山。

  然後他們立刻直奔魔界,去找重玄。

  重玄的滄瀾宮之前被沉洲毀了,他把後來的宮殿直接修建在了天域梵音陣旁邊,最近這段時間就在這裡守著十二品蓮台。

  天域梵音陣其實是一個虛幻的概念,但裡面裝著的毒氣濁息是可以被肉眼所見的,具象表現出來,就是魔界天空中一個遮天蔽日巨大無比的灰黑色陰雲漩渦,正在緩緩地旋轉,比即翼山上覆蓋著的瘴氣濃霧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漩渦的表面上,偶爾隱隱閃耀過一道道符咒形狀的金光,像籠子一樣把漩渦圍繞在其中,那就是天域梵音陣的法力束縛。只是符咒金光已經顯得十分微弱稀疏,有時候漩渦邊緣的陰雲會往外擴散開來一大片,猶如從籠子裡探出一隻猙獰的魔爪,過好半天才會艱難地再次收攏回去,說明天域梵音陣已經岌岌可危。

  此刻,十二品蓮台正分散開來懸浮在空中,圍繞在陰雲漩渦的十二個方向,也隨著巨大的漩渦緩緩地轉動。十二品蓮台所在的那一片地方,可以看到附近的陰雲正在漸漸消失,只是速度十分緩慢,要淨化這一整個天域梵音陣里的濁氣,不知道要花上幾千幾萬年。

  沉洲去見了重玄,把即翼山里抓的那四隻百解獸交給他。

  「這四隻百解獸以濁氣為食,一雄三雌,可以在短時間內大量繁衍,吞食濁氣的速度比十二品蓮台的淨化速度更快。你可以把百解獸養在天域梵音陣裡面,十二品蓮台給我帶走,我再修補一下天域梵音陣最薄弱的地方,這樣天域梵音陣還能多撐一段時間,等百解獸繁衍起來,就不用擔心濁氣衝破天域梵音陣了。」

  重玄帶著四隻百解獸進了天域梵音陣,親眼見到百解獸吞食濁氣之後,這才把十二品蓮台交給沉洲。

  「你沒事吧?」

  重玄一直在看隨同沉洲而來的謝靖,看了半天,實在沒有忍住,問了她一句。

  「沒事。」謝靖說,「交還十二品蓮台之後,我在天庭那邊的罪責自然也就抵消了,北魔君不必擔心。」

  「我……」重玄不知該怎麼說,「我不能……」

  謝靖笑笑:「我理解,北魔君身為魔界君主,守護魔界是職責所在。眼下我和神君還有急事,上次救命之恩,容來日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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