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沒有最渣,只有更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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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稻花香已經是相鄰幾個城鎮裡最大的糕點鋪子了,人來人往地十分熱鬧。

  只是,今日的稻花香,門口的人也實在是太多了。

  而這,全都是因為一個男人。

  「阿七啊,我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吧!阿七啊,你出來見我一面好不好?」

  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身衣裳又髒又皺,手肘和膝蓋處還破了兩個洞,毛邊帶著刺兒,隱約可見衣裳裡邊的皮膚。雖然這個男人臉上髒兮兮的,頭髮也亂糟糟的,但是不得不說,他的皮膚白皙,不見一絲風吹日曬的痕跡。

  若不是此人自己說是大嗓門子的男人,真的很難將此人跟大嗓門子聯繫到一起,他明顯要比大嗓門子年輕許多!

  大強子一大早就跪在香滿樓門口了,因為他的出現,香滿樓的生意都受到了影響。

  大嗓門子一言不發地坐在櫃檯前,陰沉著臉,完全看不出她此時在想些什麼。

  羅嫂子幾人靜靜站在一邊看著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好意思上前勸她。最終還是陳嬸子開口了:「七姐啊,門口那個男人,真的是,是你家跑了的那個男人?要不,你出去見見他?」

  「見他幹什麼?七姐,你說吧,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就去把他轟走!你們不是早就和離了嗎?他還過來找你,這不是找挨揍?」

  大嗓門子還沒有來稻花香的時候,六子就聽林媛說起過她的事,對那個拋家棄子的臭男人本就沒有好感,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還有臉回來。六子擼擼袖子,一幅只要大嗓門子發話,他就立刻帶著同樣整裝待發的亮子大牛等人衝出去給那個男人一頓教訓。

  大嗓門子看了大家一眼,雙手攥成了拳頭,那天她就覺得在門口見過大強子的身影,本來還以為是眼花看錯了,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男人真的回來了!不但回來了,還來找她了!

  「我去見他。」大嗓門子的聲音平淡如水,好像外邊那個哭著喊著叫著的男人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陳嬸子羅嫂子幾人面面相覷,爭先恐後地跟在大嗓門子身後衝出去了。

  門口,大強子還在閉著眼睛哀嚎:「阿七啊,我好慘啊,你不知道,這幾個月,我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啊!我好慘哪!那個小賤人,她騙了我啊!」

  「行了!閉嘴!」大嗓門子洪亮的聲音響在大強子頭頂,冷如冰霜的聲音刺得大強子一下子就沒聲兒了。

  不知道是沒想到大嗓門子真的會出現,還是許久不見有些愧疚,大強子看向大嗓門子的眼神有些心虛:「阿,阿七?你,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

  還不等大嗓門子說話,周圍看熱鬧的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了:「他真的是這個男人的媳婦兒啊!哎呦,看著真是不像啊,你瞧那男人細皮嫩肉的,再看這女人,看她那手,那麼粗糙!」

  「這女人該不會是童養媳吧?帶大了小男人,然後這男人看不上她了?不對啊,要是這樣,這男人怎麼又回來了呢?」

  「你們啊,都不如我知道。這個男人啊,以前就在臨街開鋪子,賺了點小錢兒,結果就跟鎮上的小寡婦勾搭上了。這個女人啊不同意那個小寡婦進門,還把小寡婦的孩子給打掉了!這不,這男人就帶著那個小寡婦跑了!可是,這男人怎麼又回來了呢?他以前混得那才叫個風光呢!」

  「切!風光?再風光能有這女人風光?你也不看看這女人是誰?這稻花香可是咱們鎮上最大的糕點鋪子呢!哼,這男人肯定是看女人掙錢了,又後悔了唄!真不是個東西!」

  「呦,這話可不能這麼說,你看這女人長得多老啊,怪不得拴不住男人的心呢!要我說男人跟別人跑了,也有這女人的原因。」

  眾人的議論一一傳入了大嗓門子的耳朵里,只是這些年,她早就已經練就了一雙有選擇性的耳朵,若是人們說的話全都聽進了心裡,只怕她早就抑鬱地尋了短見了。

  「大強子,你走吧!咱倆的事早就清了,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大嗓門子清凌凌的聲音響起,連周圍看熱鬧的人都噤了聲,只看著這對曾經的夫妻。

  一聽大嗓門子這決絕的話,大強子又開始張著嘴嚎起來了,這哭街的德性簡直跟他們村里最無賴的老太太哭嚎時一個模樣。

  「阿七啊,你怎麼這麼絕情啊!我真的知道錯了啊!都怪那個小寡婦,要不是她勾引我,我怎麼會跟她在一起的?阿七啊,你和兒子們都是我的心頭肉啊,我不能沒有你們啊!」

  大強子一邊說,一邊膝行幾步,想要抓住大嗓門子的手,奈何距離大嗓門子還好幾步遠的時候,六子已經帶著亮子和大牛擋在來他面前,個個凶神惡煞地:「有話就在這兒說!休想靠近!」

  看著這幾人惡狠狠的樣子,大強子怯懦地縮了縮脖子,真的不敢再動了。不過六子幾人擋住了他的視線,大強子歪了歪頭,試圖把自己的臉晾在大嗓門子面前。

  「阿七啊,你聽我說啊,那個小寡婦,她把我騙到鄰鎮以後,看我沒錢了,就整日裡數落我,天天讓我出去掙錢。可是我人生地不熟得,想要開鋪子既沒有錢又沒有人脈,沒幾天就關門了。身上帶著的唯一僅剩的銀子也被那個小寡婦霍霍光了,嗚嗚,後來,後來有一天,我提前回家,居然發現,居然發現那個小寡婦跟隔壁老王勾搭上了。哼哼,那個老王有什麼能耐,又老又丑,除了有幾個錢兒,就沒有一點兒能比得上我的!」

  大強子雙手捂著臉,哭得嗚嗚的,不知道的人還真的以為受害者是他一樣,其實最大的受害者都是大嗓門子。而大強子,充其量只能算是罪有應得!

  既然那個小寡婦能跟他勾搭到一起,肯定就能跟別人勾搭在一塊兒,就他整日做白日夢,以為自己年過四十了又迎來了第二春!

  大嗓門子冷笑一聲:「呵,原來是被小騷蹄子給騙了,所以回來找我了?大強子,你忘了你走的時候是怎麼跟我說的嗎?」

  大強子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聲音分外地可憐:「阿七,我,我那時候就是豬油蒙了心,被那個小賤人給蒙蔽了!我……」

  「怎麼?你是忘了還是不敢說了?」大嗓門子抬頭,掃了圍觀的眾人一圈,冷冷笑道:「你走的時候說過,就算在外邊餓死凍死,也不會回來面對我這個黃臉婆!就算將來被人欺負死,也不會回來讓兒子養老!」

  大嗓門子低頭看著大強子髒兮兮黑瘦的臉,眸子裡是從未有過的清冷。

  「你忘了,可我沒有忘,兒子們也沒有忘。大強子,正如你說的,我是黃臉婆,我配不上你這個大老闆。你怎麼也不想想,我還比你小兩歲啊,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難道不知道別人怎麼說我嗎?說我是老女人配不上你!呵,可他們根本不知道,在家裡的時候,地里活兒我干,家裡活兒我干,孩子們我帶,你呢?你除了在家裡享清福還幹什麼了?哦對了,你幹了,你拿著我賣豬的銀子在鎮裡開了個鋪子,還不許我去鎮上找你。你嫌我給你丟臉,嫌我髒,嫌我老。然後你就跟那個小寡婦勾搭成奸了!」

  大強子被大嗓門子說的啞口無言,面紅耳赤。而大嗓門子的話,更是讓聞者傷心,試問哪個家裡的男人會讓自己婆娘去幹活兒,自己卻在家裡不做事的?若是這個男人有別的正經事做也就罷了,偏偏這個男人正在鎮上勾搭小娘們兒!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陳嬸子當先就給罵了出來:「什麼東西!活該被騙!就你這種男人,就該把你扒光了扔到大街上活活凍死才好!」

  白五姐也撇撇嘴,一臉地不屑。

  而一向話最多的羅嫂子,此時卻突然沒了聲兒。

  圍觀的人們更是竊竊私語起來,剛剛還在說大嗓門子是童養媳的幾個人全都改了風向,紛紛指責起地上跪著的大強子來。

  大嗓門子心中憋了許久的話終於一口氣發泄出來,痛快得很。她最後看了大強子一眼:「咱們已經和離了,衙門裡也已經有了記錄。若是你再無理糾纏,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連個白眼兒都懶得甩給他了,大嗓門子轉身就走。

  六子和亮子幾人站在一旁,看著跪在地上有些呆愣的大強子,露出了迷人誘惑的微笑:「強子哥,七姐都走了,你還不趕緊追?快追呀,追上了以後好好糾纏一番,也好給我們一個揍你的理由!嘿嘿。」

  看著六子和亮子摩拳擦掌的模樣,大強子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踉踉蹌蹌地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就穿過人群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不甘心地回過頭來喊了一句:「阿七,我還會回來的,我一定會讓你原諒我!」

  瞅了一臉揮著拳頭的六子,大強子跑得更快了。

  六子哈哈笑著,叮囑了一句:「小心腳底下,哎呦,摔得真疼啊!哈哈。」

  被大強子這麼一鬧,這會兒也沒幾個人來稻花香買糕點了,大嗓門子坐在椅子上,剛剛一番發泄之後,此時她的心裡沒有多少痛快了,莫名地竟然痛了起來,多少年了,忍受著別人的指指點點了,今日終於全都說了出來。

  大嗓門子一邊哭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這些年獨自帶兒子的苦楚,聽得陳嬸子幾人淚眼滂沱,心疼不已。

  「阿七啊,別哭了,現在兒子們大了,你也熬出頭來了,那個賤男人也遭受到了報應,咱們的好日子啊,在後頭呢,可別哭了啊。」陳嬸子一邊抹著自己的眼淚,一邊用帕子擦著大嗓門子的淚水,明明是在勸她,結果自己倒是越哭越凶了。

  白五姐去年才成親,現在正懷著孩子呢,有了孩子以後的她,更能體會到身為一個母親的責任和難處。

  「七姐,這些年苦了你了,一個人拉扯兩個兒子長大,又當爹又當媽。幸好兒子們孝順,等過兩年再給你娶進兩房媳婦兒回來,你就等著抱孫子享福吧,莫再苦自己了!再說了,你現在有銀子,還怕給錢給兒子娶媳婦兒嗎?那個男人不要也罷!」

  若是以前,看到兒子娶媳婦兒,大嗓門子或許會為了給兒子娶媳婦兒的銀子發愁,可是現在不會了,她在稻花香這些日子早就把兒子的成親銀子掙夠了,還把自己以後的養老銀子也掙了出來。再說了,不是還有兩個兒子呢嗎?

  這兩個兒子都孝順得緊,每次發了工錢,全都一分不落地給了她。若是大強子以兒子為要挾,還真是打錯了算盤!

  大嗓門子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

  一直沒有說話的羅嫂子突然眼裡含淚,但是語氣還是以往的大大咧咧:「你們知道啥?你們一個有兒有女有老伴兒,一個剛剛成親,哪裡知道家裡沒有男人的苦?」

  若說同命相連,真正能體會大嗓門子痛苦的還要數羅嫂子了。只是她倆一個是跑了男人,一個是死了男人而已。

  羅嫂子的男人在兒子三歲的時候因病去世,後來婆家大伯哥為了霸占弟弟留下來的房子,硬是編造出羅嫂子克夫的謠言來。可憐羅嫂子一個孀居女子,一邊帶著剛剛懂事的兒子,一邊跟大伯哥鬥爭,生生地把嬌柔溫順的羅嫂子逼成了潑辣刁鑽的大潑婦。

  怪誰?不就是因為家裡沒個男人頂梁嗎?

  見羅嫂子突然開口,陳嬸子白五姐兩人全都不說話了。

  大嗓門子拉過她的手來拍了拍,哽咽道:「妹子,你也不容易。」

  羅嫂子眼眶裡的淚花打著轉兒,悽慘一笑:「七姐啊,說句讓你不愛聽的話,剛剛看到大強子回來的時候,我還有點兒高興呢!每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摸著身邊空落落的炕頭就想著,若是我家那口子不是病死了,而是跟你家大強子一樣,跟著別的女人跑了多好,那樣我還能有個念想,或許哪天他知道錯了就回來找我們娘倆了!可是,七姐啊,他是死了,死了啊,人死了就什麼念想都沒有了。」

  抽了抽鼻子,羅嫂子又道:「每次我兒子他大伯叔叔們來家裡鬧事,說我命硬剋死了我家那口子的時候,我這心裡就跟有刀子在剜一樣,我們兩口子那麼好,我就是自個兒死也不想讓他死啊!還有我兒子,你知道我婆婆跟我兒子說啥嗎?我婆婆說你娘命硬,剋死了你爹,下一個就要剋死你了!七姐啊,都是當娘的,你說她怎麼就那麼狠心把我兒子也從我身邊搶走?」

  羅嫂子越說越激動,說到這裡更是蹲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這些話他才從來沒有跟別人說起過,要不是今兒發生了大強子的事,只怕在大家眼裡,羅嫂子一直都是那個潑辣說話毫無遮攔的潑婦。

  陳嬸子和白五姐互望了一眼,咬唇落下淚來。

  世上哪有什麼堅強獨立的女人,無非都是被男人逼得獨立罷了,逼不到那個份兒上,誰也體會不到旁人的苦楚。

  大嗓門子抱著羅嫂子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同命相連的姐妹倆互相抱著哭訴著。

  羅嫂子發泄了一會兒,情緒慢慢平靜下來,用袖子抹了一把淚水,對大嗓門子道:「七姐,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說想要勸你原諒了他,再怎麼說,這也是你自己的事,那個大強子什麼樣兒我們都沒有你了解。你原諒了他這一次,誰知道他還有沒有下一次?不過,七姐,妹子還是要勸你一句,萬事都要三思而後行,既要想自己,還要想想孩子們。」

  大嗓門子點點頭,兩個兒子都大了,已經是成年人了,有些事的確是該跟他們商量商量了。

  卻說大強子在稻花香門口吃了癟,一路遊蕩著無處可去,突然就想起了在金記醋坊做工的兒子大旺。

  趕到金記醋坊時,正巧遇到金玉兒帶著弟弟金世文出來,作為金記醋坊的下一任接班人,金世文不能只學習先生教的那些書本知識,還要時常到醋坊來實地學習一番。

  所以金玉兒每天都會帶著他出來,這不,兩人剛把這一個月的帳簿算好,而且還是由金世文自己一個人算的,又快又準確。為了獎勵他,金玉兒正打算帶他去福滿樓好好吃一頓,這可把小傢伙給高興壞了,拉著金玉兒的手姐姐前姐姐後地叫個不停。

  見兩人上了馬車揚塵而去,大強子舔了舔乾澀的唇,一臉的貪婪:「嘿,這小娘們兒真不賴!又有銀子模樣又俊,要是能讓我壓在下邊……嘿嘿。」

  獨自意淫了一番,大強子才想起了正事。進門點頭哈腰地跟醋坊里的小夥計說了好一番好話,才請得小夥計答應去後院幫他叫大旺出來。

  不過答應歸答應,夥計們還是十分禮貌地把大強子給「請」到了外邊等候,沒辦法,大強子這一身打扮實在是太像街上乞討的了。

  若跟別的乞丐一樣也就罷了,給幾個銅板就能打發走,偏偏這人還打發不走。

  「呸!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等老爺我東山再起的一天,看我不把你們這小小醋坊給整垮!」

  大強子不解氣地連著吐了三口唾沫才罷休,可是一想到大嗓門子那決絕的態度,就忍不住一陣煩躁:「臭娘們兒!真以為自個兒當了稻花香的掌柜就了不起了?哼,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就她那樣的還掌管鋪子呢!丟人!」

  其實大強子之前在鄰鎮的確是混不下去了,就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偶然遇到了曾經在一起開店的老鄉,說什麼大嗓門子現在了不起了,當了掌柜的,手底下還管著好幾十號人呢!

  這話可把大強子心裡的饞蟲給勾了起來,二話不說立馬就收拾東西回來了。他在稻花香滿口盯了好幾天,從一開始的懷疑到後來的震驚,再到篤定,終於確認那個在鋪子裡吆五喝六的女人就是以前自己看不起的婆娘大嗓門子了。

  一個邪惡的念頭也在心頭生起。大嗓門子那樣的貨色都能看店,說明這個店的老闆娘也不是個明白人。只要他把大嗓門子像以前那樣拿捏在手裡,還怕掌柜的位置跑了?等他當上了掌柜的,憑著他的聰明才智,不出三年,這稻花香的東家都得改名成了他大強子!

  「嘿嘿,嘿嘿。」就在大強子幻想著自己的好日子的時候,沒有發現,他的身後已經站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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