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胡思亂想間,滄海指尖的力道逐漸加深,一字一頓地像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我問你送誰了?”
鳴呦痛得五臟六腑都一起抽筋了,他眼睫顫了幾顫,斜了滄海一眼,強顏歡笑道,“當然是送了喜歡的人作訂情信物了。”
滄海臉上的血色,隨著這句話,褪了個乾乾淨淨,他此時的目光像兩簇無形的烈焰,那陡然升高的溫度,仿佛要把面前這張臉瞬間灼成灰燼。
鳴呦的腕骨被磋磨得“咯咯”作響,他的臉也白了,那是疼的,心道,腕骨莫不是斷了,要不然怎地鑽心般疼。
手腕上被施加的力突然間就沒有了。
鳴呦痛得雙腿發軟,失了支撐的力道,頹然地跌坐回圓凳上,兀自疼得冷汗淋漓說不出話來。
等疼痛稍緩,才發現滄海早不知去向了。
他盯著手腕看了看,哧笑起來。
這是滄海的戰鬥法術之一——名喚“青絲纏”。
“浮離宮”是世代戰神的修煉之所,而“浮離宮”所承載的法術大部分都是演戰對敵所用。
這“青絲纏”只是其中一種,功效最小就是綁個人,功效施到最大時,可織天羅地網。
他諷刺地撇撇嘴,除非砍下一雙手,這回可真解不了!
問題不在於被捆一晚上,而在於方才滄海盛怒之下,心隨意轉,使得青絲纏在手腕上竟然深深地勒進了肉里去,此時,破皮出血,順著手背,沿著指尖“滴滴嗒嗒”地流下來,他往外伸了伸手,唯恐染了衣衫,任它砸在地上,匯成小血窪。
鳴呦有些悲摧地歪了歪腳袋,淺白的玉石地面搭配著一泓觸目的血紅,覺得顏色對比鮮明,還怪養眼的!
血越滴越多,小血窪變成了大血窪。
他也不施術封住傷口,血滴砸在地面的聲音在安靜的臥房裡很清晰。
他把頭側放在圓桌上方才摸滄海手背的地方,感覺就好像在枕著他的手,模模糊糊地想,明明剛才是學熱乎乎的,怎麼現在就冷冰冰的了呢……
夜下的碧落海,一如既往地閃爍著粼粼波光。
頭頂蒼穹,銀河璀璨,蔓蔓延延與波光相接,分不清是滿天星跌進了大海里,還是碧落海頭上腳下地翻轉過來。
滄海想起神魔大戰之後,他第一時間跑來尋找芝華。
卻被解羽和多寶告知,他們已盡全力,雖勉力聚住芝華魂魄,無奈術法不精,不知它去了何方!
還有人趁芝華魂飛魄散之機,剝了它的鹿皮,以至於它的肉身無所依附,化作塵灰。
碧落海邊,只餘一串紅繩。
滄海拾起紅繩,一言不發,轉身就回了“浮離宮”。
解羽和多寶以為他大戰受了重傷,閉關修煉去了。
閉關的地方,在冰泉不遠處的崖窟內。
能直直望到那一棵芝華種下的玄晶果樹,居然奇蹟般地掛滿一樹紅果,像一個個張燈結彩的小紅燈籠。
彼時的他,第一次,落了滿臉淚。
心中如刀割般地想念他,想念那個種樹澆水的人,想念他予自己的諸多好!
潮聲陣陣,掩去了深深的嘆息!
滄海不知道為什麼方才那樣大的火氣,難道單單是因為他將菩提靈珠送了人麼?還是,因為,他說送了“喜歡”的人?
菩提靈珠的確重要,有朝一日,他尋回了他的九彩鹿皮,鳴呦必得將靈珠吞下,鹿皮才可與他相容,否則,鹿皮上凝聚了芝華的幾千年修為,會把鳴呦四百年的獸體活活壓榨爆裂!
可是,菩提靈珠卻被他送了人,還是他喜歡的人!
芝華,大概在決意赴死的那一刻,就已然厭棄他了吧?
他當年必然是恨極了自己,才會選擇那樣決絕的方式去了斷生命!
還差一件事,他就可以讓他做回芝華,他就可能彌補所有虧欠,可是,如今,遲了麼?
天上星,海中星,此起彼伏,看花了眼,而那人的心,咫尺距離卻恍隔天涯!
第28章 妖獸河谷
滄海後半夜才回了王府。
看院子裡的窗戶都黑乎乎的,想是那個有氣人怪癖的徒弟睡了,他才不會老老實實地真在那兒挨罰的。
滄海有點不放心,“青絲纏”,他解不了,即便睡著,恐怕也是睡不踏實。
鳴呦身份上是賀暄的書童,所以住在西邊的廂房。
他推門進去,床榻上空空如也,被褥沒有一絲褶皺,看來這人壓根兒就沒回過房。
頓時,心裡湧起一種不安,陡然就想起了這不安的源頭。
滄海急急地推開自己臥室的門,門板撞在牆壁上發出響亮的撞擊聲。
他一揮衣袖,燭焰重新大亮。明亮的光影中,鳴呦趴伏在桌案上,無聲無息,安靜地可怕。
他手腕上的血還在緩慢地淌著,地下碩大一片血跡,將干未乾,將凝未凝,把燭光也染成了紅色。
滄海的眸子驟然縮緊,他指尖微動,那道鏈形的光束一下子消失了,反而顯得手腕上的紅痕更加驚心觸目。
他慌不迭地伸手捧起鳴呦的手腕,倒抽了兩口冷氣,指腹過處,深可見骨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很快癒合,最後只剩了兩道細細的紅痕,大概明天便可消失!
鳴呦的臉色蒼白若紙,脆弱得像最後一枚秋葉,隨意一碾,便會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