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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建說出了事實,他尖酸的語言卸下了白公的偽裝,直指他是個為了自己私慾而毀掉國家,殘殺親族的兇手。

  「這番話,你去黃泉說去吧!」

  白公勝大怒,靠近之後一腳踢開了鍾建腳下的木凳,鍾建頓時在王宮門闕中間晃蕩起來,舌頭伸得老長,眼睛鼓起,最後咯噔一下,勒斷了脖子,死了……

  與他一同被縊死的,還有數十上百名抵抗白公勝,斥他為「叛賊」的貴族子弟,他們的家人將遭到牽連,仍由白公的士兵們擄掠。

  在被殺之後,這些反抗者又被吊上了各處城門,或是在昔日的楚國王宮樓闕上,以宣揚白公之威。

  如此一來,果然就沒有人敢於反抗了。

  夏五月本該是楚國最為熱鬧的季節,然而郢都,卻詭異地緘默了,甚至連蛙聲都仿佛在害怕白公淫威,不敢喧譁,唯獨蒼天無情,以細雨洗刷著城中正在發生的暴行……

  五六月份,楚國已經進入雨季,小雨時降時停歇,這些首級和屍體就這麼暴露在外,長長的繩索牽動屍體隨風擺動,他們的朝服衣冠已經被扒下,雨水流淌在慘白的面孔上。

  此時此刻,唯有恐怖籠罩著郢都,貴族們都閉門不出,在白公的兵威下屏住呼吸。

  過了許久,王宮樓闕內才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那是木屐踩踏雨水的聲音,聲音很輕柔,仿佛是怕驚醒死去的人。

  一襲紅衣,一位莊嚴的宮裝婦女出現在宮門內,她在兵卒們戒備的目光下,在戈矛劍戟的護送下,邁過了高高的門檻,來到了樓闕下。

  一抬頭,季羋差點暈了過去,因為她看到了自己的丈夫,他就被吊在頭頂,死相悽慘。

  她強迫自己不要哭出聲來,而是憤怒地看著面前朝她行禮,稱呼她為「姑母」的白公勝。

  「王孫勝,你真是好大本事,既然已殺令尹司馬兩位叔父,可否也要將我殺了,再推平王宮,滅絕楚國公室?去夷陵把楚國歷代先王的陵墓,也一併燒了?」

  白公不言,初來乍到郢都時,他可沒少受這位姑母的關照,是的,他曾經在子西和她那裡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但那種感動,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就被他的野心所吞噬。

  見白公勝久久不作答,季羋昂起了頭,淡淡地說道:「既然你不殺我,那我可否能取回亡夫的屍首?」

  「姑母……請便……」

  白公勝讓出了道,讓季羋過去。今日他已經殺了太多的人,季羋作為楚國的公女,每逢司命祭時都會奉獻大量祭品,同時也會在西市施捨,她在民間有很高的威信,殺她,既無理由,也無益處。

  有了白公勝的同意,鍾建的屍體被一點點從樓闕上放下來,季羋就這麼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眼淚也忍不住湧出眼眶。

  他本是樂官世家鍾氏的子弟,做了楚昭王的侍衛,在那次逃亡里,多次救下了她的性命,季羋也由此心有所屬。在楚國復國後,她拒絕了兄長將她許配給其他大貴族的旨意,聲明自己非鍾建不嫁。

  因為她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他或許不能身居高位,掌握權勢,但一定能待她好,並始終如一。

  如她所料一般,婚後二人相濡以沫,生下了才貌無雙的鐘子期。一家三口時常琴瑟相和,其樂融融。至於鍾建的政治傾向,是保守還是激進,這些舉動對於楚國有無長遠好處,季羋不關心,她只知道,他是最好的丈夫……

  現如今,夫妻卻天人兩絕。

  衣服還是他早上離開時穿著的那一套,冠也沒變,然而衣料之下卻是沒有絲毫溫暖的血肉,在雲夢澤中流亡時,將她背負在上面的寬闊肩膀啊,卻如此冰冷;她枕著度過多少夜晚的胳膊啊,卻再也無法抬起來為她遮風擋雨。

  還有那位她彈奏琴弦的修長食指,卻因為折磨而變得血肉模糊,但哪怕如此,季羋也無比希望,他能再度用這手指,撫摸她的臉蛋,哪怕一下也行……

  儘管悲傷欲絕,但季羋還是默默地整理好丈夫的儀容,理順了他的髮髻,但鍾建之前佩戴的那塊玉,已經被扯斷搶走,也不知是不是親手殺害他的人幹的。

  直到兵卒幫忙將鍾建的屍體搬上輜車後,季羋才幽幽地看著白公勝,恨恨地說道:「我雖然是個女子沒什麼見識,卻也聽說,弒殺親族之人,即便是到了黃泉,也會被列祖列宗的魂靈懲罰,在油里烹煮上一萬次!王孫勝,你今日能做下此事,來日就必有所報!」

  言罷,她一邊掩面哭泣,一邊扶著載有丈夫屍體的靈車,在雨絲中走了。

  直到季羋遠去,白公勝依舊無動於衷。

  他能感受到季羋話語中的冷淡,和目光里折射出的恨意,但這又如何?從他起兵那一刻起,就意味著他與整個楚國的公室王族決裂,那些尋常人的愧疚,也統統被他殺死在心裡了。

  成大事者,無所不用其極!

  是夜,季羋在家中自縊,以生命為夫君殉葬,為楚國這還未成型就夭折的中興之治殉葬……

  郢都被破後的第三日夜,城內因為宵禁一片寂寥,儘管逾牆而走者依然很多,正常的生活也無法恢復,但局面好歹是穩定下來了。

  昔日的楚王宮偏殿上,則是一片燈火通明,只是寺人和侍女被明火執仗的淮南兵卒取代,而白公勝的謀士和將吏們,則橫七豎八地坐在殿內,在討論接下來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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