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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由分說,將鄭旦推倒,然後輕緩地為她脫去一件件絲質的甲冑,溫柔而堅定。

  燭光下,他伸出手指撫她下巴,托起她的頭,讓她直視他的雙眼。

  在床笫之間,他竟讓鄭旦有了一種名為溫暖的感覺,一種她原本不期待會在這個君王身上找到的溫柔。

  這之後,她享受到了比過去好上千萬倍的錦衣玉食,夫差從來不會讓他的女人受半分委屈,他的怒火與豪情,只朝向與他相當的爭霸對手。

  他對鄭旦寵幸有加,為她修築了姑蘇台,讓她感覺自己真的是一位大王的夫人,整個世界第一次在圍繞著她來轉。

  她如獲新生,開始忘記過去,甚至對做越國的間諜也心生排斥,卻迫不得已,依然暗中提供也許多情報,甚至在伍子胥之死中也出了一份力,那個白頭翁總是用挑剔警覺的目光審視她,讓鄭旦極其不舒服。

  但好景不長,當越國撕毀了盟約,起兵復仇時,鄭旦便知道,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因為她是越國人送來的,太子、宮人,都對她冷眼相待。等到夫差在淮北大敗,帶著殘兵敗將歸來時,鄭旦以為他會怒不可赦地將自己殺死!

  但夫差卻什麼都沒做,縱然在困境中眉頭緊縮,待鄭旦卻依舊極為和善。

  「寡人知道你是越國之諜……」

  「但那又何如?若不是寡人糊塗,越國便是在寡人身邊安插一萬個人,伍相國也不會被寡人逼死,一切都是寡人的錯,怨不得別人。」

  把失敗和怒氣撒到自己的女人身上,算什麼本事?

  鄭旦握著匕首的手頓時軟了,對吳王再也生不出半分殺意。

  他坦然承認了過錯,發詔書罪己,這場大敗讓他猛醒,那個三年勤政,為父報仇的夫差又回來了!

  但吳國的國運已經入江河日下,很難振興了。

  在接下來的九年裡,鄭旦得以繼續陪伴在夫差身邊,過去奢靡的生活是一去不復返了,她案几上的美食嘉柔換成了飯稻羹魚,她身上的絲衣換成了粗糙葛麻,甚至要自己織布,自己種菜,連姑蘇之台也從宮殿被改造成了一處要塞。

  但鄭旦卻感受到了之前從未感受到的幸福,她與夫差相濡以沫,共度難關,也走進了吳王的內心,發現與外表不同,他竟是如此的天真,驕傲時就驕傲,痛恨時就痛恨,從不遮掩,卻也容易鑄成大錯。

  專鯽和三千死士的戰死讓他痛徹心扉,而伍子胥那徘徊在姑蘇的冤魂和預言又讓他難以安寢。

  他那顆雄心慢慢凋謝,只求能在有生之年,保住吳國不亡。

  但就連這小小的要求,昊天也冷漠地不願意施以援手。

  昔日龐大的吳國只剩下江東、江北一隅之地,隨著楚國越國的一天天進逼,時局一天一天艱難下去。兩年圍城,姑蘇斷糧,夫差眾叛親離,但或許是內疚作怪,鄭旦卻毅然陪伴左右,夜深人靜時依然給他慰藉,夫差坦言,她是讓自己堅持下來的動力之一。

  「外郭被破,大王退守姑胥之台,山窮水盡,卻也從未有過投降偷生的念頭,就在昨日,他取出了兩枚毒藥,一枚留給自己,另一枚便給了我,還說,待越人攻上山時,便與我一同自盡,只求到了黃泉之下,還能再聚首為夫妻……」

  這一刻,鄭旦才知道,自己的心裡,早已沒了范蠡,只剩下吳王,她只能靠自己的綿薄之力,以飛蛾撲火的姿態出來,帶著萬分之一的希望,看看能不能挽回自己的大錯。

  但終究還是晚了。

  回憶過去種種,眼淚從美人臉上流下,落在了手上,地上。

  但范蠡看上去依然無動於衷,在越王身邊呆的久了,他的心也變得冰冷,哪似夫差一般,如驕陽的火熱,能溫暖身邊的人。

  鄭旦不再看他,而是轉過身,對著吳城西南角,被越軍圍困得水泄不通姑胥之台,含情脈脈地行了一個禮,聲淚俱下:「妾不能再服侍大王了,先走一步,只望黃泉之下,再為夫妻!」

  言罷,鄭旦一仰頭,以天鵝曲頸一般的優雅姿態,服毒自殺!

  ……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鄭旦的屍體都已經漸漸失去溫度,范蠡才發出了一聲遲到的嘆息,卻什麼都沒有說。

  「少伯大夫……」

  剛才出去的大夫苦成回來後,看著地上的鄭旦,心中生出一絲憐惜,問道:「大夫,此女的屍首,要如何處置?可要派人安葬?」

  范蠡的話卻讓他震驚。

  「武王伐紂成功後,遂入朝歌鹿台,至紂自焚之處,對著紂王被燒焦的屍體,親自持弓矢射了三箭。三發之後,又下車,以輕呂劍擊之,以黃鉞斬紂王之頭,懸掛在大白之旗上。還有隨紂王自盡的妲己,武王又射三矢,同樣用輕呂劍擊其屍身,用玄鉞斬其頭,懸掛在小白之旗上。以此向天下昭告,自己這是在代天討紂,問其牝雞司晨之罪也……」

  「如今大王討伐夫差,除了雪會稽之恥外,也要問其濫殺忠臣,聽信妖女讒言之罪,如此才能名正言順,兼併吳國,讓吳人心服口服。」

  范蠡說完後,朝鄭旦的屍體下拜。

  她的眼睛依然不能瞑目,那如琉璃般晶瑩剔透的眼珠,將范蠡的模樣映照其中,他今年四十多,鬢角已經有些白髮,但自己那昔日風流倜儻的俊朗容貌啊,為何被歲月變得如此的可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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