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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罷,他有些戰戰兢兢地等待趙無恤的發落,因為這件事,從趙無恤有封建諸子的意圖開始,闞止就一直憋在心裡了,說出來吧,有離間趙氏骨肉的嫌疑,不說吧,卻又不吐不快。

  趙無恤卻突然笑了起來,拍著他道:「子我啊子我,不曾想你還有這般見識,不愧是寡人看中的宰輔之才。」

  闞止受寵若驚,卻聽趙無恤道:「你說的不錯,郡縣比封建優越,這是毋庸置疑的!」

  肯定闞止的意見又,趙無恤卻又話音一轉,嚴肅地說道:「但是,不能一言貫之,而必須根據形勢來加以權衡。」

  封建制,並不是自古就有,而是隨著唐堯、虞舜、夏禹、商湯直到周,慢慢發展起來的,在周之前,殷商能控制的地方也僅僅是王畿,四方則是一些異姓方國,如周、東夷,時而歸附,時而叛離。到了周公東征後,封建子弟反倒是一種歷史的進步,使周朝鞏固了統治,擴大了疆域。並讓廣闊的地域上形成了夏君夷民的普遍情形,最終夷夏完成融合,形成了諸夏共同體,也就是漢族的雛形,封建制在其中是居功至偉的。

  誠如闞止所言,周朝成也封建,衰也封建,延續了周制度的晉、魯等國同樣產生卿大夫、陪臣尾大不掉,君臣易位的情況,封建制要背很大的鍋。

  所以在新興的卿族如趙氏內部,用新興的士人來作為官吏,只享受俸祿而不給予世襲的封地,就成了時代主流。

  然而,封建在這個時代,也有他存在的必要性。

  判斷一種制度的根本就在於它是否適應生產力的發展,封建,不是趙無恤不想把它廢除掉,而是事物發展的趨勢暫不允許。

  首先是功臣子弟之心不可寒,這畢竟是春秋,除卻張孟談、闞止這種擁有較高思想覺悟的人外,大多數趙臣依然把立功授爵,得到封地作為自己人生的奮鬥目標。其次,邊鄙之地距離趙國太遙遠,民心也尚未歸附,由中央移民開發的話代價太大,讓封君去經營,能減少很多麻煩。

  是故闞止的建議有一些道理,但依然只看到了一個片面,趙無恤不能因為一百年後可能發生的事,就把封建子弟的眼前好處全盤否定了。

  闞止心服口服,恭敬地退下後,趙無恤獨自一人望著日暮時分的紅霞,也陷入了沉思。

  ……

  趙無恤比其他人幸運,不但可以對過去的歷史加以總結,也可以看清楚後世留下的教訓。

  秦有天下,裂都會而為之郡邑,廢侯衛而為之守宰,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游,攝製四海,運於掌握之內。然而很少有人能記得,在秦始皇之前的六代人里,秦國也行封建:商鞅封於商於,魏冉封於陶,新征服的蜀國也封了幾代蜀侯。

  漢有天下,矯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內而立宗子,封功臣。漢景帝時七國之亂,常常被人詬病,然而誰又能記得,當呂氏權大,劉氏天下幾乎要改姓呂時,是一批劉姓王爺起兵,與功勳大臣們裡應外合,這才保住了社稷,而分封到南方的諸侯國也對當地生產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

  郡縣比分封優越是毋庸置疑的,但封建本身不是原罪,要看如何運用。

  「從秦孝公到秦始皇,五代六世,百餘年時間。」

  「從漢高帝到漢武帝,也差不多是四代人時間,近百年。」

  以秦漢之盛,尚且要百年來將封建慢慢過渡到大一統,何況春秋之末的趙國?步子邁的太大,是會扯到蛋的。

  沒有什麼制度是完美的,也沒有什麼制度是從始至終不需要改革的。

  所以他才將封建諸侯,變為了戰國時期更為普遍,中央也更容易操控的封君制度……

  有趣的是,歷史上首創封君的,正是「趙襄子」。

  相比於先前的諸侯卿大夫,趙國四位封君的政治、經濟特權被削弱,鄴城委派相或守對封君進行監督,封君必須遵守趙國法令,還規定:「三世無功於國家必收爵祿!」

  更何況,趙無恤手裡還攢著推恩令這個大招沒放出來呢……只要中央不衰敗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封君坐大的情況應該不至於出現,換句話說,若是他的子孫真的昏庸無能,被同姓封君取而代之,為王朝更換新鮮血液,又何嘗不是一種延緩歷史周期律的方式呢?

  趙無恤面對夕陽,張開了雙臂,自嘲道:「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我今年三十五歲,正值壯年,至少還有三四十年好活,但要在一代人時間裡,做完秦、漢花了一百年才做成的事情,實在是在逆天而行啊!」

  對這個民族和時代的沉重使命感逼迫他行逆天之事,要避免二世而亡的悲劇重演,正因如此,無恤才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每一步都必須走的小心才行……

  封建子弟,會作為一種制度延續下去,但只在國家的邊地推行,對華夏之內,他們是疆界和屏障,對華夏版圖之外,他們則是開疆擴土的前鋒,是傳播文明的火種,是趙國移動的邊界!

  ……

  隨著外交和內政都基本安排妥當,黃池之會也步入尾聲,趙無恤已經讓人準備好車馬船隻,只等大河冰消雪融,就返回鄴城。

  不過他總覺得哪裡不對,自己是不是把一件事給忘了?那一夜酩酊大醉,最後清晰的記憶停留在諸侯和群臣來獻酒,之後的事情,他便不記得了,但隱約記得,自己好像答應了什麼人什麼事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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