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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麼?」忙於政務,趙無恤每天能與妻妾們呆在一起的時間寥寥無幾,在案牘上忙了一宿,倒頭便是呼呼大睡,與她們的話也越來越少,很多時候都是只進入身體不觸及心靈了。

  這就是攀登權力高塔必須付出的代價吧,趙無恤深知,代價還不止這些,有時候,他還得扼死心裡的男孩,付出自己的良知,看著手下的生命從手邊滑落黃泉,殺死自己明明尊敬愛戴的人,毀滅曾經認可的一切,內心深愛世人,卻不能為世人所理解,只能成為令天下畏懼的冷漠君王,默默守護這個文明的發芽長大。

  誰說掌握了權力就能為所欲為?為何他感覺這麼勞累。

  一剎那,趙無恤有些理解秦始皇了。

  好在,他還有季嬴。

  「那今日我便講一個。」趙無恤換了姿勢,靠著牆,讓季嬴躺在自己腿上,輕撫她的額發,語速緩慢地說道:「昔,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

  第966章 熵

  夜色漸深,書房之內,趙無恤在緩緩敘述齊人和他妻妾的故事。

  「齊人之妻歸來後,將自己目睹的一切告訴了妾,並沉痛地說道:良人(丈夫),是你我指望依靠終身之人,不料卻做出如此事情來,實在令人失望。於是二女一起在院子內訕笑齊人,說著說著卻哭成一團,齊人卻絲毫不知,施施然從外歸來,繼續用他編造的事跡在妻妾面前吹噓……」

  「在君子看來,世人用來謀取富貴權勢的方法,還能夠不使其妻妾引以為恥相對而哭泣者,實在太少了。」

  一段故事說完,書房內頓時沉默了下來。

  「史墨之囚,孔姣與靈子都想要來力勸我,孔姣是因為不忍智賢受刀斧之難,靈子是為我的名聲和時勢考慮,在汝等覺得,我為了獲得權勢而做的種種事情,足以讓汝等引以為恥,相對而泣麼?」

  「並非如此。」

  季嬴笑容嫣然,手指止住了趙無恤繼續說下去。

  「君切勿妄自菲薄。」

  她是看著他長大的人,在季嬴看來,是無恤想保護的東西太多,人前冷血而果斷,人後卻偶爾會陷入自我懷疑。他的本性是溫柔,卻強迫自己去做違背初心的事情,趟入污濁的渾水裡,淤泥滿身卻毫不在意,心裡想的是如何滌盪池塘,固本清源。

  他與世間的王侯卿大夫們不一樣,他在乎的不是過眼的榮華富貴,不是自己的身前身後名,而是一些季嬴也說不清道不明,更加深遠的東西。

  這次,輪到趙無恤枕在季嬴的腿上,膝枕,他最喜歡的港灣,可惜只有八歲之前和成婚之後才敢這樣。

  他閉著眼問道:「汝今夜來此,也是為了勸說我?要知道,史墨與趙氏交情匪淺。」

  季嬴含情脈脈地看著他:「殺也好留也好,君做的決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縱然君遭世人不解,妾等都會與君同休。」

  當新婚之夜,他與她飲下合卺酒,將頭髮結在一起,相互孰視身體,彼此如初生的嬰孩一般無所隱藏時,就意味著命運的聯結。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看似柔軟,卻堅紉如絲,而季嬴希望,趙無恤的心,能夠像磐石一般,無所動搖!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我如此小兒女作態,真是讓你見笑了。」

  趙無恤起身,褪去了糾結,他決定將這件事解決好,肉體毀滅很簡單,但首先要邁過心裡的那道坎。

  「我要去見見太史墨。」

  季嬴仰著頭,為他整理衣襟:「太史從不屈節,君能勸服他麼?」

  「試試看罷,這是給太史墨一個機會。」趙無恤正了正衣冠,正色道:「也是給我自己的一個機會!」

  ……

  燭光暗淡的囚室,安之若素的囚徒。

  瓷瓶放在案几上時,太史墨抬頭看著眼前的趙無恤,眼中並無波動。

  「上卿這是來為老朽送行的麼?」

  「太史多慮了。」無恤逕自坐下,讓手下人都出去,甚至連黑衣侍衛也不例外,屋內只剩下他與太史墨兩人。

  瓶塞被拔出,一股濃郁的醇香飄了出來,讓人聞之心醉。

  「這是鄴城燒酒,天下間難得一見。」青銅蒸餾器的發明導致了蒸餾酒的誕生,只需要一些濃酒和糟,讓酒精蒸騰其上,再用器皿承接即可,不但在代、中山、燕等北寒之地能賣出好價錢,醫學上更是受益頗多。

  「趙卿又鼓搗出了新東西。」

  史墨搖了搖頭,說道:「可惜,老朽三十歲後便不再飲酒了,只怕要暴殄天物。」

  「周公《酒誥》曰:我民用大亂喪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喪,亦罔非酒惟辜之……太史不飲酒,是因為酒會導致喪亂和墮落?」

  史墨道:「僅是因為飲酒容易糊塗,雙目迷眩,下筆鬆散,看不清事實。」

  而且飲酒容易觸發情緒,作為一個史官,這是不應該的。

  與孔丘的筆則筆削則削不一樣,無論事實如此,都只用冷冰冰地記載,不妄自加以個人的評述,才是史墨傾心的方式。

  無恤笑道:「也因為如此,太史才能語出驚人,甚至預言吳國必將被越國所滅。」

  「但我總覺得太史並非沒有私心。」

  「太史的私心,便是對我成見極深,今日敢問太史,這是為何?是因為我毀滅舊禮,竊取邦國,還是因為我打破了六卿僵局,瓜分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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