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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門豹的父親在移民里有一點威望,他就是什長,因為龍骨水車常年泡在水裡怕漚壞,也害怕這種農民的命脈會被無聊的惡少年破壞,於是用完就會搬到什長家中存放,需要時再借出來。畢竟是魯班改造過後量產的小型翻車,三四個人就能抬著走。

  白天太熱,踏水一般都在傍晚,又因為龍骨水車很重,他母親請來幫忙的鄰居們也多為婦孺,要把車身、車架等分別抬到田邊組裝,於是半個時辰過去了,日暮西陲,肚子也開始咕咕叫。

  每個鄉都有一座蒙學,西門豹因為天資聰明,被選在蒙學讀書,放學後可以和同伴四處玩耍,但每到需要踏水的時候,他就得提著籃子,去田邊送餐飯。

  母親和鄰居們吃飽後開始踏水,西門豹就在旁邊看著。踏水並不太累,翻車的架子上有一根橫槓,手輕輕地扶著,雙腳上下移動,稍稍用力踩著踏腳,同走路差不多。熟練的能不用手扶著橫槓,雙腿如飛。

  溝渠里的活水就這樣源源不斷地被提上田地,比人親自去挑,去提,要高效數倍!

  對這些數百里跋涉到此的農婦來說,今年這樣少雨的氣候,還有水可以灌溉,已經是很幸運的事了,對於修溝渠,也沒那麼大怨念了。

  ……

  在一起生活數年後,同什、伍的鄰居關係比剛開始時和善了不少,已經有點「遠親不如近鄰」的感覺了。一邊踩踏,橫杆上下的婦人們也在閒聊,多是家長里短雞毛蒜皮的事,因為西門豹的父親身為什長結交廣些,他母親也能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東西,這時候往往是引領話題的中心。

  「聽我夫說,今年春夏,山西那邊又打仗了!」因為對移民時穿越的太行山路、隘口印象深刻,他們便習慣性地將鄴地稱之為山東,絳地則成了山西……

  聽說是老家的事情,婦人們都豎起了耳朵。

  西門豹看到夜色下,母親嘴皮不斷上下合動:「不僅打仗,還在新絳徵兵,十五歲以上的男丁都得出門,一走就是兩三個月,耽誤了農時,還死了不少人!」

  唏噓聲頓時響起,雖然村婦不知道,那場戰爭正是趙無恤一手推動的秦魏河西之爭,但這不妨礙她們心有所感。

  新絳和故絳距離不遠,很多人在那邊都有遠親,而三年前的大移民前,也有故絳人在趙軍到來前,跑到新絳去,成功留在那裡,做了魏氏的百姓,不用忍受背井離鄉之苦。在之前三年,那些人都是被羨慕的對象。

  現在卻不一樣了,婦人們紛紛感慨那些人耍小聰明,結果害了自己,真是倒霉。自己搬家是對的,留在絳地,不但得不到這麼多的田地,更沒有龍骨水車,相比那些被強征上前線的人而言,自家丈夫兒子僅僅是去干勞役,又算得了什麼呢?

  挖溝壑,總比填溝壑強啊!

  西門豹在田邊歪著腦袋坐著數星星,大人們的對話他聽不懂太多,不過也隱約感覺到,遠處正發生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因為在鄉中蒙學教授他們《倉頡》篇的那位年輕夫子,據說曾經是一位趙氏下宮食客,是死忠的趙氏之黨。兩年前西門豹剛入學不久,趕上趙氏滅代,夫子來上課時熱淚盈眶,去年趙軍奪河間,夫子手舞足蹈。今年當趙氏攻克少梁的消息傳來時,他也在課堂上感慨不已,說教他們這些頑童真是費神,恨不得扔了戒尺,去參加武卒的募兵,做一個馬前卒……

  時值青黃不接的月份,田畈里車水不只西門豹一家,遠近還有不少人也一樣在車水,有的還點著薪柴,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還有螢火蟲也來湊熱鬧,在他們身邊飛來飛去。車水的聲音連成一片,此起彼伏,加上青蛙的歡叫,像極了鍾罄齊鳴,加上不知哪個牧童吹響的悠揚牧笛,一副田園詩歌景象,孩子們都有點陶醉了。

  但也有一樣很討厭的東西,就是嗡嗡亂叫的蚊子,揮也揮不走,它們尤其喜歡粉嫩的小孩,不小心就被盯咬幾口,第二天就出來許多小紅點,還有田邊樹林裡的林梟,叫起來很可怕——趙氏官府不允許移民們用斧頭將樹木砍伐殆盡,夫子說是什麼「若山林匱竭,林麓散亡,藪澤肆既,則民力彫盡,田疇荒蕪,資用乏匱……」大意就是伐木太嚴重會讓田地也荒蕪,不過對鄴民們效果更大的,還是明令規定的《田律》。

  趙氏「大理」鄧析每年都在完善律法,這《田律》就是近年的產物,其規定:不到夏季,不准進山燒野草作肥料,不准採集剛發芽的植物或抓捕幼獸、鳥卵和幼鳥(掏鳥蛋),不准在河中毒殺魚鱉,不准設置網眼太小的網罟。到七月,才可以解除上述禁令。

  禁令雖嚴,但也有不怕的,去年,西門豹他們里的一個人便曾越雷池,在禁令期間私自點火焚燒山林,差點把一山林木燒了個精光,於是便遭到亭長帶著亭卒上門索拿,最後被鄴城理官判了個勞役十年!頓時讓人不敢造次。

  西門豹不知道的是,對於這一條律令,趙氏內部也頗有爭議。趙氏的立法機構為「大理寺」,雖然立法由大理主導,但也會有其他機構的人旁聽,比如負責監察百官的「御史」項橐。

  在討論要不要設立此法時,有人犀利地抨擊鄧析,說這不就是周厲王「山澤專利」的翻版麼?

  更有人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鄧析,你這是想做虢石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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