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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軍將吏見吳王闔閭有失,不敢戀戰,急急收兵,被越兵掩殺一陣,死者過半。伯嚭見闔閭傷重昏迷,知道此戰是徹底敗了,即刻班師撤離,走了一夜,到檇李以北七十里的陘地才停下來,與夫差的後軍匯合。

  ……

  「竟會如此!」聽完專鯽的敘述,夫差差點咬碎了鋼牙,他最討厭失敗。就在這時,卻聽伯嚭在旁喊道:「太子,大王似醒過來了!」

  夫差連忙湊到吳王闔閭所在步輦上,輕聲喚道:「父王?父王?」

  闔閭緩緩睜開了眼睛,虛弱無比,吳越之地沒有什麼名義,許多事情基本上要巫祝來代勞,用祝福過的酒澆一澆,甚至會割一塊人肉附在傷口上,相信這樣會讓傷勢好轉。

  可沒什麼用,他腿上的傷口已經化膿了,傷口處理不善又痛又癢,快把堂堂吳王逼瘋了。

  怔了半響後,吳王闔閭似乎是記起自己剛打了敗仗,一時間萬念俱灰。

  「夫差?」他輕聲喚道。

  「小子就在邊上!」

  「大軍還剩多少人?」

  「雖有數千傷亡,但筋骨未傷!還請父王好好養傷,小子這就點兵南下,必殺勾踐、允常,滅越國!」

  「不……不可再冒進了,孤不聽孫子之勸,才有了今日之敗,這場仗是吳國輸了,你帶著大軍回國,回姑蘇去!」

  「遵命!」夫差尤有不服,卻只能答應。

  吳王闔閭強撐著坐起,斷腳痛得他咬緊牙關,手則將夫差拉得很近很近,近得能聞到夫差身上年輕的氣息。

  「寶劍可在?」

  「在。」夫差知道吳王指的是哪把劍,王僚之時,吳國得到了歐冶子所鑄的三把天下名劍,分別是「勝邪」、「魚腸」、「湛盧」。魚腸劍為闔閭所得,他贈給了專諸,用來刺殺王僚。而稍後,劍匠干將莫邪帶著湛盧投奔了楚國,於是吳國就只剩下「勝邪」了。

  她是二尺短劍,劍身不知加了什麼金屬,不似普通青銅劍的顏色,反而銀白好似水銀,在光線照耀下宛如蘊涵生命。因為傳說歐冶子鑄此劍時曰:「吾每鑄一劍,便鑄一惡,故此劍名曰勝邪。」

  闔閭迷信此劍可以驅趕冤死的亡魂害人,所以日夜攜帶,從不離身,所以某種意義上說,這就是吳王佩劍。此時此刻將這把劍交給夫差,只有一個意思……

  「從今以後,外事不決問子胥,內事不決問伯嚭,但凡是涉及軍事,必須聽孫子的!」他希望,兒子能學到自己年輕時的「狡而忍」,而不是老來的衝動和莽撞。

  「唯!」夫差心跳不止,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闔閭傲氣了幾十年,縱橫南國,曾打敗了不可一世的楚國,如今卻陰溝裡翻船,輸給了區區越人。他又羞又怒,加上傷口作痛,熱毒入體,一口氣差點就緩不過來,而眼前也漸漸黑了下去,甚至連兒子的臉龐也瞧不真切了。

  這是死之將至的徵兆,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夫差,你會忘了今日之恥麼!?」

  夫差捧著父親滾燙的手,卻感覺那雙鐵臂將他猛地攢緊,吳王的聲音和呼吸也急促起來。

  「夫差不敢忘!」

  「對著勝邪發誓!」

  夫差用勝邪鋒利的劍刃割破了自己的手臂,讓滾燙的熱血滴到闔閭嘴角,請他品嘗自己的決心,又在自己唇邊一抹,重重承諾道:「唯,不敢忘!」

  「好……好,這樣孤就放心了。」一樁心事了去,吳王闔閭眼前徹底變黑,顯現出來的是另一番情景:他仿佛看到被自己謀殺的吳王僚,正坐在君榻上,品嘗著五湖炙魚,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自己,那意思是,你為了王位謀劃了一生,終究還是難逃一死……

  闔閭憤怒了,他只想大聲喊叫,只想告訴那些死人,他至少帶著吳國飛上過巔峰!他為此卯足了全身氣力,也透支了絲線懸著的生命。

  是夜,吳王闔閭因傷卒於陘!死前大叫,聲達百丈之外。

  而他的太子夫差,則在陣前緊急繼位……

  隨著闔閭聲息漸漸弱了下去,心跳徹底停止,夫差心中說不上是悲傷還是高興。

  夫差今年三十歲了,他的母親本是闔閭寵妾,因為吳宮演武時亂行調笑被孫武不由分說斬了,夫差對她最後的記憶,就是那顆美麗毫無雕琢痕跡的人頭,以及不可思議的眼睛。

  她至死也不相信,吳王闔閭會不救自己。

  為此,夫差對闔閭和孫武是有一些怨恨的,但卻默默忍了下來,還靠著與伍子胥的志同道德,在長兄太子波死被選為嗣君。

  但闔閭仍不太看好夫差,曾當著大行人伍員的面,直截了當地說夫差「薄恩寡幸,愚而不仁,恐不能奉統於吳國」。

  所以夫差一直為自己的太子之位擔憂,這幾年來殆盡竭慮,想要表現得好一些,至少能熬到吳王死去。

  不過他卻沒料到,闔閭竟以這種可笑的方式結束驕傲的一生。

  恥辱啊,一直以未來霸主自居的闔閭,居然敗給了從未放在眼中的越人。

  在夫差眼中,闔閭身上的光環全部褪去了,他屍身因傷病而虛弱佝僂,他的手至死都攢著夫差的衣襟,卻已經漸漸冷卻下去。

  確鑿無疑,他死了。

  吳人對國君的死並不陌生,從壽夢開始,諸樊、余祭,余昧,王僚、闔閭……六十年間,他們換了七位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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