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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挑戰,和後世西歐的貴族決鬥一樣,先秦的士也好勇鬥狠,腰間懸掛的長劍,絕不是擺設,一言不合大街上公開鬥劍如同家常便飯,若是拒絕,則是膽怯的表現。

  旁邊的軍吏們都在偷眼看自家主君,想知道他是什麼反應,若主君實在抹不開面子應戰,他們就得站出來勸阻。

  但趙無恤卻不為所動,他冷笑道:「范禾從小便自詡劍術超群,隨後還在朝歌建了個劍宮,招募劍士夾門而客三百餘人,日夜相擊於堂前,死傷者每月都有十餘人,好之不厭,也由此聞名諸侯間,之前兩次刺殺我的刺客,就是你派來的罷……」

  范禾也敢作敢當,歪著腦袋道:「不錯!可惜未能殺了你!」

  趙無恤突然嘆了口氣:「本來還很有期待與你再戰,可如今一看,卻發現你其實沒什麼長進,還是一副無謀的匹夫狀,連手裡的劍,也不過是庶人之劍!真是失望之極。」

  「什麼!」范禾大怒,掙扎不已,他最恨別人說他是匹夫,而且心高氣傲,自譽為陶唐之後,御龍傳人的他,怎麼能忍受「庶人之劍」的稱呼。

  不理范禾,仿佛是在給周圍的軍吏們上課般,趙無恤說教道:「匹夫之劍,輕俠所持,全都是蓬頭突鬢之輩,他們戴垂鶡之冠,結曼胡之纓,穿短後之衣,表情就和這位范氏世子一樣,瞪大眼睛而氣喘語塞。他喜歡在人前爭鬥刺殺,上能斬斷脖頸,下能剖裂肝肺,雖然看似熱鬧,但說到底,跟鬥雞沒有什麼不同,一旦命盡氣絕,對於國事就什麼用處也沒有,這就是庶人之劍!」

  「你你你……竟敢辱我。」范禾氣得哇哇直叫,若非被人死死按著,肯定要竄起來和趙無恤拼命了。

  倒是身旁機智的項橐若有所思,追問道:「那主君所持的,是什麼劍呢?」

  趙無恤大言不慚:「自然是諸侯之劍!」

  「諸侯之劍?」

  無恤俯視四周眾人,慨然道:「我代替國君治國領軍,拿智勇之士做劍尖,拿清廉之士做劍刃,拿賢良之士做劍脊,拿忠誠之士做劍環,拿豪傑之士做劍柄。這種劍,向前直刺則無人能擋,高高舉起則無物在上,按劍向下則所向披靡,揮動起來則旁若無物;對上效法於天而順應日月星辰,對下取法於地而順應四時序列,居中則順和民意以安定四方。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命於我。此諸侯之劍也!」

  眾人一時間心潮澎湃,也忘了趙無恤以卿的身份自持諸侯之劍,這就好比太阿捯持,是極大的僭越。但比起逞匹夫之勇的庶人之劍,的確只有諸侯劍才能配的上主君,而自己,更是這劍上的一部分!斬宋之叛,斬魯三桓,斬夷人,斬泗上諸侯,如今,又要來斬晉國諸卿了!

  說完這段話,趙無恤問道:「范禾的佩劍何在?」

  穆夏持劍上前,「在此。」

  「拔劍!」

  穆夏也不遲疑,直接拔劍而出。

  青色的金屬光芒閃爍於月光下,劍長三尺,劍身狹長,劍脊略薄,刺削並重,多飾以銅格。劍柄纏銀絲,柄首是一隻名為獬豸的怪獸,獸口含玉,一看就是把精心鑄造的好劍!

  范禾盯著自己的佩劍,被縛住的雙手恨不得立刻握著它,刺進趙無恤的胸口。

  「我記得這把劍,名為獬豸。」趙無恤還記得,多年前,在新田的泮宮中,他曾傷於此劍之下,他這個人樣樣都好,只有一個毛病:他喜歡記仇,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瑕疵之仇也要十倍報償!

  噌的一聲清泠脆響,趙無恤也拔出了腰間的名劍干將,讓它沐浴在潔白的月光下。

  干將劍經過名匠的千錘百鍛,是超越時代的武器,它刃如秋霜,在月光下寒光閃閃,那些龜鱗似的花紋仿佛活了過來,獬豸與之相比,頓時顯得暗淡無光。

  趙無恤也不言語,舉劍上揚,干將揮過,一陣金鐵之聲後,穆夏手中的獬豸劍應聲而斷!

  眾人無不驚聲失色,這還是主君第一次動用佩劍,竟是用來斬另一把名劍的。

  「你!你做了什麼!」

  范禾不可思議地看著心愛的寶劍斷為兩截,被仍在地上,成了廢銅爛錫,他心都快碎了。

  趙無恤俯視著范禾輕笑道:「今日牧野一戰,我正是以諸侯之劍斬你這庶人之劍,如今我為勝者,你為階下囚,勝負早分,何必再戰?」

  趙氏軍吏紛紛歡呼附和,只有范禾死死瞪著趙無恤,臉色漲紅,牙齒緊咬,胸膛起伏不定,眼睛仿佛要掉出眼眶一般。

  從小到大,爭強好勝的范禾從未受過如此屈辱,他的肺都要氣炸了。

  他突然一張口,將一口帶著黑血的爛肉吐到了趙無恤的跟前,親衛漆萬大驚,上前將范禾一腳踢倒。

  范禾滾到了污泥里,隨即在地上發出了沙啞的哈哈大笑。

  等趙無恤和軍吏們踱步上前時,范禾笑聲漸止,臉色烏青上氣不接下氣。

  最後,一切化作沉寂雙目瞪圓,范禾頭上沾滿草葉,口鼻滿是灰土,表情呆滯。

  漆萬上前試了試呼吸,又掐著范禾的口齒一看,表情複雜:「死了,他咬碎了自己的舌頭……」

  周圍一陣緘默,這是他們未想到的,范禾竟然如此搏命。

  將范禾活活氣殺的趙無恤卻無動於衷,更談不上佩服和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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