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車子停穩,從河水上吹來的風掀起了起了她的車帷,人們紛紛看去,她就像一朵風中的白曇,眾人皆為新娘的優雅從容驚訝。

  但樂靈子也隱隱聽到晉人賓客們發出的竊竊私語聲。

  「中間那位就是新婦?」

  「可不?雖看不清容貌,但君子能看上的女子,定然貌美如斯!」

  「這還用問?您沒看見眾星捧月?」

  「嘻,但奇了怪哉,怎麼未來夫人的衣飾還不若從娣的精美呢?」

  「哎,說得也是,一身素白,連些顏色都沒有。」

  她愣怔片刻,看來,這些喜好黑紅兩色的晉人尚不習慣殷商遺民的尚白之俗。記得宋國的傅姆們曾深情地回憶過千年前,帝武丁迎娶婦好的盛況,「白者,吾之服也」,白色才是最純美的顏色,新婦所服呀!

  不過只在趙無恤朝周圍看了一眼後,賓客們無不噤若寒蟬,今天正午時分,這位魯國大將軍才剛剛遭遇了人生中的不知第多少次刺殺,卻從容不迫,讓儀式照舊。

  無恤回身朝新娘作揖,兩人現在還無法攜手,而是以一塊素布牽引,一同進入寢門。

  晉人雖然喜好黑紅兩色,但趙氏特地表示尊重殷商舊國的習俗,不但新娘服飾使用了素白,寢堂內外也沒有後世結婚艷麗的大紅,時值黃昏,倒是讓趙無恤頗有一番感觸。

  他在前面走的坦坦蕩蕩,樂靈子卻走得小心翼翼,雙目緊緊盯著他的背影。因為任何一個細節都關乎她在這個家族中的地位,千萬不能鬧笑話。

  在衛國就有這麼一個故事,衛國有位貴族迎娶宋國新娘,新娘上車後,就問:「兩邊拉套的馬是誰家的馬?」御者說:「借來的。」新娘對僕人說:「鞭打兩邊拉套的馬,中間駕轅的馬也跑,可以免受鞭打之苦。」車到了新郎家門口,扶新娘下車時,她又對送新娘的老婦說:「把灶火滅了,以防失火。」進了新房,看見舂米的左臼,又說:「把它搬到窗戶下面,免得妨礙室內往來的人。」

  結果,主人家覺得她可笑,遂輕之。

  那位宋人新娘這幾次說的話,都是切中要害的話,然而不免被人笑話,這是因為新娘剛過門,就說這些,失之過早了。

  所以樂靈子依照著本分,依照著自己的位置,在趙無恤的牽引下,戰戰兢兢地走完了全程,從少女變成婦人的全程。

  ……

  春秋婚俗和後世有很大不同,雖然趙氏宴請的賓客眾多,但就算是至親之人,今日也不會來打擾一對新人。結婚當夜是兩個人的事情,只有把該辦的事情辦完了,第二日才會去一起去宗廟拜見父親兄弟姐妹,代表新娘正式加入這一宗族。

  所以今日的婚禮,既嚴肅,又輕鬆,嚴肅在於那些繁瑣的儀式,輕鬆在於今夜多數時間,是兩個人私下相處的。

  入了堂上,卻見贊者(輔助行禮者)已經在筵席中設俎、敦、籩豆。趙無恤揖請讓靈子先入席,二人入席對坐,新郎在西,面東,新娘在東,面西。他們四目而對,媵妾則侍奉在側,不敢涉入這兩個人的空間。

  他們就這麼靜靜地坐著,等待霞光滿天的黃昏變黑,等待夜幕降臨。

  新郎禮服英武,新娘則素衣純潔,她的面紗已經撤下,戴著翬鳳冠,但這一期間兩人不能說話,只能通過眼神來交流。

  看得出趙無恤有點心事,不過還是努力地朝她微笑,手掌虛抬,示意她別緊張,且稍安勿躁。

  他們要共牢而食,皆先祭而後食,就像後世西方人晚餐前要禱告上帝一般,他們也向自己的昊天上帝祈求,祈求一生一世。

  待飯飽後,便開始準備喝下合卺酒。贊者洗爵,先酌新郎,後酌新娘。前二次用爵,第三次用卺。

  卺,即剖瓠(葫蘆)為二,表示二人分則為二,合則為一,夫妻共體。後世稱之為「合歡酒」、「交杯酒」。

  到了第三杯時,他們湊得很近,肢體相交,目光離得很近,將自己的卺輕輕遞到對方唇邊。酒色清瑩,滋味醇香,甘露入口後,新娘的臉頓時變紅了,在男子眼中卻越發顯得秀色撩人。

  卒食,撤饌。御者為新郎設臥席於西,媵為新娘設臥席於東。

  作為新郎官,趙無恤還要繼續應付一下賓客,而樂靈子則坐在洞房中床邊,低垂著頭。

  兩根兒臂粗細的牛油香燭,映得洞房中通亮。晉侯、宋公賜予的綢緞和器皿放在案前,素色的喜帳,被兩支金鉤掛在了六腳床沿。

  新房之中,除了樂靈子之外,還有陪嫁的媵孔姣,她比新娘還要緊張幾分,只如木雕般站在原地不敢說話。

  樂靈子靜靜的坐在床邊,呼吸都是柔柔細細,她看似平靜,實則雙手絞在一起,顯出了她心中一點也不平靜。

  自打趙鞅和樂祁一拍即合,為他們締結婚約,已經快過去六年了。在宋國默默為父親守孝,靜待趙無恤三年之約的那些日子,樂靈子常常為他的安危擔心得夜中難以安寢,害怕這樁婚事最後落到她當初所擔心的地步。

  宋之亂時,她幾乎以為這個故事就要以悲劇收場了,然而趙無恤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扭轉了宋國的戰局,將她,還有南子都救出生天。

  如今,等待了多年的婚約,終於到了最後一步。

  但日後呢……樂靈子不敢去想,卻又不能不去想。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