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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無恤靜靜地聽著南子吐露真言,或許是發覺自己再度表露真性情,南子擦了擦淚,口氣稍緩:「我已心屬君子,已經不能再侍奉他人,只要父親掌權一日,此事就絕不可能。父親要重掌宋國大權,還要拒君子於門外,南子萬念俱灰之下,才做出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事已至此,君子要殺要剮,南子悉聽尊便……」

  南子將這件事憋在心裡多日,一朝吐露便不可收拾,人犯了罪過就會給自己尋找藉口,讓自己看上去是正義的。可無論南子如何自辯,弒父那濃郁的罪孽是永遠洗不白的。

  她就這麼緊緊貼著牆角閉目以待。

  但等來的不是抵在頸上的利劍,而是暖和的手掌。

  「其實……縱然宋公該死,也不該由你來動手。」趙無恤如今也無從妄加指責,更找不到尋常的辭藻來安慰南子,只能將她再度攬過來,歸根結底,這件事他也有責任,他是這時代一切歷史變動的源頭。

  「孟諸之戰後,我曾起過讓宋公壽終正寢的心思,對手下的柳下跖說這是為了方便控制宋國之政,可實際上我想做這事,不全是為了社稷蒼生,也為了一個黃堂里的承諾,為了你……」

  南子聞言後呆了半響,心裡百味雜陳,若是當日自己再忍一時,趙無恤能不能靠自己破城而入?往事不可追,一切都是未知的,濃濃的悔意轉變為對未來的不甘,這是她在權力的遊戲裡奮力搏殺的動力。

  「所以宋公是如何死的我並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真相,你的罪孽,我且為你承擔一半罷。」

  她隨即破涕而笑,吹氣如蘭:「我與君子真是這世間最大逆不道的一對雙璧了。」

  ……

  夜越來越深了,但離天明尚早,趙無恤並不擔心南子的行蹤暴露,她的根須遍布商丘,有的是悄無聲息離開渠道和手段。

  但他的警惕之心卻還未放下,說完全不在意是假的,光弒父這一項罪過,將南子歸類到毒婦的行列都足夠了,趙無恤慶幸剛才沒有色急攻心。知道母螳螂麼?交配歡好後卻會毫不猶豫地將公螳螂吞噬掉,這樣的女人睡在身邊,真是做夢也會被驚醒。

  至於明媒正娶,收入後宮?有南子這樣的女子常年相伴,絕對活不長,趙無恤可以想像自己百年之後,女主天下的崛起,或許千年後的電視台會開播《南子傳》,想想都帶感。

  但趙無恤也掌握了南子的把柄,短期內足以叫此女對他言聽計從。

  分享秘密,這是達成同盟的必要前提,倘若日後南子背叛或陽奉陰違,無恤隨時可以利用這個秘密毀掉她在宋國的一切,這比單純的男女肉體關係要靠譜得多……

  說開一切後,兩人關係已如情人一般,夜寒難熬,此時和衣躺到了一起。他們形體依偎,肌膚相親,趙無恤能觸到南子薄薄絲衣下的柔滑如脂,一時無話間,他又有了衝動。

  於是無恤連忙輕咳一聲道:「我也沒想到此事背後竟然會有這麼多隱秘的往事,初到宋國時只覺得君主賢明,群臣尊上,國人淳樸,公女妖嬈。如今除了後兩樣,其餘全都崩塌了,真是禮樂崩壞的季世……」

  南子將目光放到了案几上的竹簡上,她方才在居室里繞了一圈時翻閱過幾眼,那是趙無恤從守藏室里尋來的宋國典史,多涉及宋的早期歷史,文字言簡意賅,讓人看著索然無味。

  但裡面往往會有一些驚人的,與常識相悖的真相。

  南子呢喃道:「君子若是再往守藏室深處走,就會看到成堆的甲骨,有龜的甲殼,也有鹿的肩胛骨,上面密密麻麻刻滿了小字,博學如孔子、季札者亦不能識,只有宋國的巫祝才能解讀出一部分。它們來自殷墟,來自六百年前,我跟著巫祝學過占卜之事,所以略懂一二。我曾看過甲骨上的隻言片語,其中一片講述的是大邑商滅亡的往事,上面記述了一些真相……」

  她略一停頓,組織了下語言後潺潺道來:「大邑商的巫祝在甲骨上的說,微子啟不是什麼賢明仁德的庶王子,他心懷叵測,背叛了大邑商,乘著殷人東伐淮夷,引周人入王畿,害了帝辛和妲己。所以宋國從建立之初,血脈里就流不忠的黑血。傳到上一代時,公室更是生出了一窩毒蛇……」

  燭光下南子抬起上身,笑容詭異,她對趙無恤說道:「君子知道楚國之南的群蠻麼?據說她們里的女子會製作蠱,就是將搜尋來的蛇蠍放在一個瓮里,讓它們自相殘殺,最後倖存下來的,就是最惡毒的蠱……」

  南子咬緊牙關,仿佛露出了茲茲的毒蛇引信:「宋公欒、公子地、公子辰、公子朝、公子仲佗,彼輩全是毒蛇,背叛,亂倫,弒親,無惡不作……當然,我也不能免責,而且我便是最後能活下的蠱!我心如蛇蠍,且已做下了極惡之事,再不能回頭了,從今以後不止是父親,無論誰想將我當成禮物隨意贈送,我都要與他搏命!」

  這下輪到趙無恤心悸了,身體上的慾火全消:「包括我?」

  南子手裡多了一支髮簪,尖端緊緊抵趙無恤脖頸上,手臂顫抖不已,猶豫了片刻,卻轉移到了她自己的胸口:「沒錯,也包括你,正如詩言,女也不爽,士貳其行,男人的承諾最不能信。」

  「好罷……」趙無恤嘆了口氣,身若桃李心蛇蠍,身邊的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危險了,或許狠狠心讓她消失會更靠譜些?但,還是有點捨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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