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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孫斯、叔孫州仇簇擁著魯侯往南方去了曲阜,只有孟孫何忌要繼續往郕邑去一趟,卻也不願意和趙無恤同路。

  汶水河道因雨水而變寬,但仍然能行車馬,臨別前。孔子隔著淺淺的汶水,對趙無恤說道:「汶水湯湯,行人彭彭。就此一別,還望子泰好自為之。」

  趙無恤裝作聽不出其中的警示和勸誡,說道:「小子一定為國守好邊邑,不讓齊寇越境侵魯。」

  孔子也不再言,只是嘆了口氣,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我倒是覺得,魯國的憂患不在齊國,而在蕭牆之內呢!」

  他讓御者調轉車頭,去追趕大部隊,手裡卻緊緊握著玉佩,心裡想道:「想要讓君權稍振,最終在東方復興周禮,不解決魯國的蕭牆之禍,看來是行不通的!」

  趙無恤目送他們離開,拉車的駟馬不太情願下水,河道中央的水直漫到馬腹,浸透了孔丘的鞋履,但在車夫的鞭打下還是爬上對岸。

  一個聲音在背後訥訥地問道:「司寇,此番夾谷之會,是不是忤了夫子之意?」

  冉求是對趙無恤表現得最為忠順的一個孔門弟子,為他訓練了大批西魯本地人為鴛鴦陣邑兵,現在又到須句做了邑司馬,執掌半師兵權。

  但就算是他,也看出來孔子與趙無恤日益公開化的分歧了,故有此問。

  「只是我與夫子之道和而不同而已。」趙無恤似乎是安慰冉求,又似乎是對自己說的,縱然他現在已經不相信這句話了。

  他突然盯著冉求問道:「倘若有一日,夫子對我所施之政,所做之事不滿,要汝等毀棄盟誓,離開趙氏,子有你會如何抉擇?」

  這問題太過尖銳,冉求一下就慌了。

  ……

  「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

  為一邑主宰,為諸侯卿大夫治民,這就是他理想的極限,但在趙無恤的賞識下,居然已經實現了!

  縱然主管的是軍務,但冉求卻也樂在其中,現在如果夫子突然要他結束這種權柄在手,受人尊敬的日子,卻拿不出足夠的理由的話,冉求是會猶豫很久的!

  面對趙無恤的逼問,冉求知道這是必須表態的時候了,他咬著牙猶豫了半響,方才說道:「夫子對下臣有栽培之恩,司寇對下臣有知遇之恩,下臣都不敢違逆,但若只能擇其一而從之的話……」

  他憋足了氣道:「我聽說過一句話,叫天地君親師,這在西魯是連童子們都明白的道理。」

  「民性於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師教之,君食之。非父不生,非食不長,非教不知生之族也,故壹事之」。這是春秋之時精英分子們的認識,君主被排在父、師之後,僅僅有一個食士之恩。

  然而到了趙無恤在年輕國人子弟中推廣「小學」時,在寫作禮科,讀作思想政治的課程上,夫子們教授的卻是「天地君親師」了!

  連孔子都知道在魯國內樹立君權,統一號令後方便復周禮,趙無恤哪能不明白這點,而這些思想教育,當然得從娃娃教起。

  所幸這時代所謂的君,不是國君,而是直屬的封君,也省得他費一番口舌……

  冉求作為儒家中人,對趙無恤推廣教化自然也會關注一二,所以記得有這麼一句話,實在是很符合他的認同。

  並非冉求是個忘卻師恩的白眼狼,而是他這個人務實,是個唯君是從的官吏型人物,總會做出更實際的選擇。

  「如其禮樂,以俟君子。」這種孔門的終極理想,冉求是沒有太大信心和興趣去實現的,還是等著其他君子來做吧,所以他才被孔子稱之為「不知其仁」。

  何況在冉求心裡和宰予的看法類似,隱隱覺得趙無恤這種少說空話,穩紮穩打的施政,才是做到了「足兵,足食,對民有信」,並不比所謂的復周禮差。

  所以他的回答讓趙無恤極為滿意:「士當不負於天,無愧於地,忠於君,孝於親,最後才是順從師長……司寇待下臣以禮,則下臣必效之以忠!」

  「善!」

  有了冉求這句表忠心的話,趙無恤便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般放心了。

  沒記錯的話,在原本的歷史上,孔子與季氏有了巨大的分歧,但冉求作為季氏家宰,卻一直以季氏的命令優先,哪怕違反了孔子的意志也不惜,結果被孔子怒斥為:「非吾徒也!小子可鳴鼓而攻之!」

  自己給冉求的提攜和禮遇自然是比季氏要強無數倍的,能換來這樣的保證也在意料之內,他跟孔子要人時可是觀察謀划過的,像顏回、子路這種對孔子誓死忠誠的,趙無恤就根本就沒起過招攬的心思。

  現在最值得擔心的,就是子貢了,陶丘的貨殖對趙無恤太重要了,若是與孔子反目,能留住端木賜這個王霸之才否?方今天下,除了未來的陶朱公外,還能找到可以制衡取代子貢的人物麼?

  但無論如何,趙無恤都覺得自己的做法要好過在夾谷之會時貿然出手害了孔子性命,導致所有孔門弟子叛出趙氏,從此成為他的仇敵。

  於是他笑著拍了拍冉求肩膀道:「方才只是說笑,我與孔子只是政見有所不同,過些日子自當登門賠罪,絕不會讓汝等弟子為難。」

  政見不同的知己朋友反目成仇的還少麼?司馬光、王安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沾惹上了政治,一切理想和情誼都會變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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