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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心也像烈焰焚燒般焦躁,無時無刻不期待著逆濟水而上的公室舟師傳來勝利的消息。

  陳氏的舟師在大河上將肆虐了一個多月,打著骷髏旗的河盜打得大敗,雖然實際上劫掠並沒有減少,但齊侯卻覺得,趙無恤那囂張的氣焰已經被自己壓下去了幾分。

  雖然他上次被能和自己比肩的晉國趙孟擊敗,但對上趙孟的兒子,齊侯覺得自己能很輕鬆的勝過才對。趙無恤向外購鹽之法能解西魯之困,但魯國卻撐不住,對齊國商賈收取高額稅,還截斷午道的做法也同樣如此,這一切的前提是曹國要能配合。

  只要自己的舟師打通了濟水,那麼趙氏徵收高稅就成了擺設,齊國船舶便能在舟師護送下順利通行,待舟師再前進到陶丘水面,曹國肯定會立即倒戈的。

  所以齊侯期待著,日、月、陰、陽、天、地,屹立在琅琊山的四時主,乃至於兵主蚩尤都被他祈求了個遍。

  然而事與願違,四月下旬時,只剩下一半不到的船隻帶著失敗的消息回到了臨淄。趙無恤在濟水河上燃起的一把大火,將齊侯愚蠢的軍事冒險燒成了灰燼,連統帥煩且都被生俘。

  齊侯有些崩潰了,陳氏在大河上帶來的勝利一掃而空,他神經質地在朝堂上悲呼:「卜卦不是此戰大吉麼!?」隨後竟將巫祝拖出去車裂了,眾臣噤若寒蟬。

  這還不算,齊侯暴跳如雷地過了兩日後,又有人來報,說是有俘虜被放歸,還帶來了趙無恤的信件。

  「信件?必由寡人親啟?」齊侯紅著眼,不顧卿大夫們勸阻,一把扯過那封紙信,拆開封印便默念起來。

  「外臣聞齊侯行禁鹽令,竊以為過矣,貨殖貴在互通有無,若是絕鄰里之好,實為兩敗俱傷之舉……」

  是日,名為《諫禁鹽令》的趙無恤手書震驚齊國朝堂,從此馳名諸侯,被視為是可以和《絕秦書》並列的行人言辭典範!

  第478章 晏子遺書

  「今君飾崑山之玉,持隨國之珠,佩吳越之劍,乘代北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此數寶者,齊不生一焉,而君有之,何也?大河、午道、濮、濟所轉運也!若四路俱斷,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之女不充後宮,而駿良駃騠不實外廄,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采,宋繒魯縞之衣不進於前……」

  「豎子名為以外臣身份諫言,實為欺我也!」

  齊侯看得暴跳如雷,將這封紙書扔到了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

  眾臣一起伏倒,只有陳恆在心裡琢磨不已,他暗地裡嘖嘖稱奇道:「這篇《諫鹽策令》態度不卑不亢,辭采華美,排比鋪張,音節流暢,理氣充足……」

  「君欲禁鹽以害敵國,實則損己以益讎,午道之斷,陶丘之稅,濟水之敗皆是如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還望齊侯察之,解鹽策之禁,此乃齊魯億萬斯民之福也!」

  比如這一段語辭泛濫,意雜詼嘲,語奇字重,兔起鶻落。趙無恤雖然為敵國大夫,然其抗言陳詞,有一種不可抑制的氣勢,連陳恆也不由得暗中為自己這個年輕的對手讚嘆不已了。

  不過,這真是趙氏子寫的麼?之前那些詩句聞名諸夏,但文章卻沒見他寫過多少,不會是尋筆吏代筆的罷!

  對趙無恤,陳恆不吝於最惡毒的猜測,只不過這一回,趙無恤在濟水上放的那把火再度幫了陳氏,幫他們將公室舟師重創!

  東萊和少海的舟師中自然有陳氏的人,加上大河上的船隊,光是水上力量,陳氏已經悄然超過公室了……

  所以面對齊侯「現如今當如何是好」的質問,陳恆這次決定噤若寒蟬,不發一言。

  反正陳氏控制的大河還能繼續貿易,隨著齊國和魯、曹、晉的貨殖戰爭深入下去,所有參與者都會受損,唯獨陳氏是勝利者:齊國的民眾也會民不聊生,但陳氏又可以乘此機會收一波民心。

  竊國的鏟子,一直不間斷地在姜姓齊國的根基下奮力挖掘著,但齊侯卻誤以為陳氏這是在為他夯實地基,晏嬰死前的那些逆耳忠言早就在惱羞成怒下被忘得一乾二淨。

  但就算連齊侯自己也清楚,齊國現在的處境不妙了。

  對於大國來說,臉面是極為重要的,齊國在兵事上大敗於趙氏不說。在趙鞅歸國,只剩下其子趙無恤的情況下,還在貨殖的角逐中一二再再而三地被反制,要知道,輕重之法,可是號稱海王的齊國最擅長的啊!

  最後好容易在大河上扳回一局,又在濟水上輸的一乾二淨。

  此戰若不勝,豈不是讓天下諸侯輕齊麼?

  現在究竟應該怎麼辦,是順從心裡的憤怒,徵發兵卒南下攻鄆城?但他先前才對慘敗歸來的兵卒們承諾,三年內不會再大規模徵發,一旦食言,一定會導致劇烈的反抗。

  或是按照陳氏的建議,在禁鹽上死不鬆口,寧可冒著兩敗俱傷的危險耗死趙無恤呢?可那樣的話,許多齊國需要的貨物和自己渴求的珠玉就無法輸入了。

  亦或是,順著趙無恤「和解」的這個台階結束對峙,一切恢復如初呢?

  可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頭腦如同一團亂麻,無法抉擇,齊侯只能大聲質問朝堂中的眾臣,卻只換來一陣沉默。

  他最後悲涼地暗嘆道:「晏嬰一去,寡人就無人可用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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