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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宰予邊說邊搖頭,對此似乎比中都外郭被破更加遺憾。

  說到盜跖,無恤在離開魯城時,曾聽柳下季詳細地說起過他的這位的庶弟。

  柳下跖的身世和叔孫氏的豎牛類似,原本是柳下大夫和大野澤的女子野合生下的,先在外生活了十餘年,後來又回歸了柳下氏,所以無論柳下季給他披掛上多么正規的冠帶服飾,浸染濃郁的魯國周禮,依然改變不了柳下跖的野性和不羈。

  在曲阜那幾年,柳下跖嫻熟君子六藝,一度十分出名。他身長八尺二寸,被人稱為「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齒如齊貝,音如黃鐘」,而且勇武、慓悍、果決、勇敢,能夠聚合人心,於是在底層輕俠中有了名聲。

  在柳下季的描述中,柳下跖為人剛毅正直,因為季平子先後數次以人犧祭亳社而與季氏有了齷齪。又和當時還未篡權就「為富不仁」的陽虎敵對,於是和趙無恤被晉國眾卿忌憚一樣,被逐出了魯城曲阜。

  柳下跖沒有像這時代其他被逐公子大夫一般逃到其他國家,而是咬了咬牙,帶著幾名輕俠一頭扎進了生他養他的大野澤。

  數年之後,柳下之名漸漸不被人提起,反倒是一個名為盜跖的巨盜名震天下!號稱從卒九千人,橫行天下,侵暴諸侯。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萬民苦之。

  這位「剛毅正直」,派人外出劫掠時還要求儘量不殺人的俠盜,卻被魯國士大夫們描繪成了殺人如麻,「膾人肝而哺之」的食人狂魔。

  當然,萬民苦之倒也是真的。

  如今看來,他不僅善於用兵,而且言辭犀利,竟然能難倒孔子,於是對於盜跖,趙無恤更多了幾分好奇。

  「敢問那一日,孔子與盜跖是如何辯論的,子我在場親聞,可否告知一二?」

  「當然可以……盜跖最初在城下痛罵夫子。」

  「此賊子竟然辱及孔子,子我可否要為師長諱言?」

  宰予自己都沒想起這點,他臉頰一抽,但隨即笑道:「小人是要向大夫如實稟報,才能讓大夫了解此賊,好一舉剿滅之,只能從權……當時盜跖直呼夫子姓名,稱他為魯國的巧偽之人!」

  盜跖認為孔子等儒門之人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唇鼓舌,專生是非,用以迷惑天下的君主,使天下的向學的士人全都不能返歸自然的本性。

  他的兄長柳下季與孔子為友,盜跖對孔門學說自然十分熟悉,昔日在魯城的柳下氏府邸也聽過孔子的講述,雖然一開始就對此嗤之以鼻。

  這抨擊直指儒家的一些紕漏,簡直讓人無話可說。趙無恤瞧見對面宰予一點沒有為孔子諱言的想法,他雖然能力出眾,但大概是孔門弟子裡,對孔子之學最不以為然,總想唱反調的一個學生罷。

  「那孔子怎麼回答?」

  「夫子想讓盜跖罷兵休卒,收養昆弟,共祭先祖。說這是聖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願也……」

  那辯論很長,卻極其精彩,盜跖竟然一直都在占據上風,各種典史信手拈來,每一個字都有他的依據,絕無空言,嗆得平日引經據典的孔子找不到太多反駁的話。

  說到這裡,夜色已深,宰予也喝下了第三盞酒水:「盜跖最後說,夫子所要實行那套主張,顛狂失性而鑽營奔逐,全都是巧詐、虛偽的東西,全都是他想要廢棄的……」

  托偽於文王、周公的主張,掌握士大夫和國人輿論,一心想用你的主張傳教後世子孫。瞧瞧你身上,寬大的衣裳,淺薄的腰帶,矯揉的言論,虛偽的行為,用禮儀裝扮自己,以迷惑天下的諸侯,而想要求取高爵富貴。返先世之舊俗,留萬世之惡習,實在是莫大的罪人!

  盜跖最後的話極其囂張:「強盜之中再也沒有比你更大的了,天下人為什麼不把你叫做盜丘,而把我叫做盜跖呢!?」

  「夫子啞然,再拜而下城,事後對吾等說道:盜跖太過頑固,我這樣做就好像未而自行針灸一樣,自找苦吃……」

  趙無恤回想孔子前半生,他的確像個完美主義者,無論在齊在魯,若是道不行,君主不中意,多半不願意苟且,而是毅然出走,也就陽虎那次被迫低頭了一回。這次雖然受傷不重,但精神上似乎受到了一定打擊,除了畢生心血經營的中都被破外,大概就是盜跖犀利的言辭讓他理念有了些許動搖……

  盜跖的這番言語,趙無恤部分認同,部分也不以為然,只覺得此人的言辭辯才恐怕不下於子貢了。

  他暗暗想道:「盜跖的為人,的確如同柳下季描述過的,心如湧泉,意如飄風,強足以距敵,辯足以飾非。順其心則喜,逆其心則怒,易辱人以言啊……」

  宰予見火候差不多了,便再拜道:「夫子蟄伏半生,好容易才有了得以施展抱負的機會,卻被這場盜患全部毀掉了,還望司寇能挽回一二。中都已經習慣了夫子的治理,也只有吾等師兄弟齊心才能讓此邑儘快恢復,即便夫子之職不能保住,若能讓吾等中的一人得以承襲職位,可謂善莫大焉……」

  說完後,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趙無恤,裡面有對權力的熱切和渴望。

  趙無恤暗暗冷笑,心道果然如此。

  他猜的沒錯,宰予今天來,為孔子向趙無恤求助是擋在前面的幌子,謀求中都宰的職守才是他的真實目的。

  宰予,的確是功利心極強,也很聰明,有辦事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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