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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萬細細算來,他已經跟著旅帥走了兩百多里地,這是他以往二十多年裡活動範圍的十倍有餘。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離家這麼遠過,而且還離開了宋境,到了外國,見識了數不清的城邑和山川。

  在熱鬧富庶的陶丘駐紮時,他們被旅帥安排著修建了幾處場地,隨即便被趕回了軍營,卒長以下者嚴令禁止外出。趙無恤這是怕他們還沒經歷戰陣,就被陶丘侈靡的生活腐蝕了……指望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宋國新卒做霓虹燈下的哨兵,無異於痴人說夢。

  「等到三年後完成了載書規定的時間,我一定要來此好好消遣消遣!」

  有人望著遠處燈紅酒綠的侈靡之所咽了咽口水,但漆萬擔心的卻是遠在宋國的阿父阿母身體,希望在得到足夠的募金後能回去將想辦法讓他們遷業。

  當夜,有人隱隱做聲哭泣,在哭聲尚未波及開來時,他們就被兩長和伍長揪了出去嚴令申斥了一頓。

  「噤聲!若是引起了營嘯,你萬死不能辭其咎!」

  第二天,得知有宋人思鄉後,趙無恤立刻改善了他們的伙食,每人都在商丘口味的羹里吃到了兩塊肥肉,並讓各卒長帶著兵卒在營內蹴鞠嬉戲,動靜鬧騰得越大越好。

  在放鬆了兩天後,新卒的情緒又高漲了起來。第三天夜裡,所有人都被下令收拾好行囊,輜重卒那邊也讓馬兒銜枚,全旅七百餘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陶邑,沿著塗道隱蔽北上。

  最初走的是急行軍,從陶邑到曹國邊邑只花了一天半時間,因為有曹伯給予的通關符節,所以路上的城邑可以暢通無阻。在曹國境內最後修整補充一番後,眾人又繼續上路,從歷山東麓、雷澤以西進入衛國境內。

  「舜耕於歷山,陶於河濱,漁於雷澤,說的就是這一帶了。」卒長如此告訴漆萬他們,而這些文縐縐的話,穆夏也是從趙無恤和張子的談話里聽來的。

  進入衛國境內後,全旅開始隱蔽徐行,走的都是封凜在一個月前已經打探好的道路。當塗大道當然不能走,只能走能容納一車前行的次一級小路,並繞過了那些用矮牆和籬笆圍著的衛國小邑,沿途遇上的目擊者都要裹挾交予輜重卒看押帶走。

  所幸這一帶屬於曹國和衛國間的隙地,加上雷澤、大野澤一帶的盜寇肆虐,所以人煙稀少。到了離開陶邑的第四天清晨,他們便抵達了潺潺流淌的濮水之濱,在河水南邊的一座小丘背面隱蔽休息,一口氣歇了一整天。

  這裡樹木森然,長勢極其旺盛,在樹蔭和背陽的土丘下,盛夏的炎熱褪去,這濮河裡的水燒開後的味道也不錯。

  唯一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兵卒們在土丘下挖灶做飯時,時不時就會刨出一塊白森森的屍骨來,嚇人一跳。那黑洞洞的顱骨眼眶讓漆萬背上直冒冷汗,此外,隨地都可以撿到破損生鏽的戈頭和木桿已經腐爛的箭簇。

  就在眾人望著坑中的骸骨猜測不已時,輜重卒的卒長成摶正好帶人過來給兵卒們分發新的鞋履。

  「成卒長,此處是什麼地方?」

  在兵卒們眼中,短短兩月就會說宋國方言,還能識文斷字的成摶也是位無所不知的人物,於是漆萬便在同伍袍澤的慫恿下湊過去好奇地問道。

  長得黑矮瘦小的成摶來到宋國後也留起了鬍鬚,看上去多了幾分威儀,他抬頭看了一眼高大的漆萬,淡淡地說道:「這地方名叫城濮,據說一百多年前打過一場大仗……」

  原來如此,這就是此地有這麼多屍骸和殘損兵器的原因,漆萬心裡也隱隱有些發虛。漆園裡的日子雖然苦些但卻安穩,自己應募當了兵卒,會不會也和這些人一樣死在異鄉,被拋棄在溝壑里?

  漆萬還來不及多想,成摶便鄭重地將大一號的麻履交給了他,並囑咐道:「這是此次路上分發的最後一雙,切勿再弄壞了,汝等速速穿上熟悉下,以免一會趕路磨腳。」

  ……

  兵卒們在養精蓄銳,而趙無恤則帶著張孟談等人縱馬於城濮古戰場之上。

  一行人或騎馬或乘車,來到了一個光禿禿的小丘上,由此北望,隔著濮水河,是衛國人煙稠密的濮北之地;由此南望,則是一馬平川的闊野。

  張孟談熟悉典史,他回憶著晉國史書里的描述對比此處山勢地貌,說道:「旅帥,當年晉文公應該就是站在此處觀望晉楚兩軍會戰的。」

  無恤騎在馬上遠眺,甚至能感受到當年殺聲震天的場景。

  「張子,你說說看,城濮之戰,為何晉勝楚敗?」

  張孟談說道:「當年楚國令尹子玉怒而求戰,率軍進逼陶邑。而晉文公為疲敝楚軍,誘使子玉輕敵深入,以便在預定戰場與楚決戰,遂退避三舍,至城濮而止。」

  「晉國先前通過狐偃的計策,拉攏了齊、秦為助力,晉多助而楚寡助,晉軍已經贏了一成;楚王與子玉起了爭執,楚人分裂,晉人齊心,又贏了一成;故意製造君被臣逼的情形,讓晉軍士卒君辱臣怒,誓死不退,又贏了一成;最後將敵軍引入自己預定的戰場,未開戰前,這場仗就已經先贏了四成。」

  「四月初一,楚軍進至城濮,初二,雙方對陣,楚軍疲憊之師,對上了晉國待勞之眾,晉軍又贏了一成。」

  張孟談白衣搭配著緇布冠,手扶佩劍,對著此處指點山河,儘量為趙無恤和他身後的卒長們還原發生在一百多年前的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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