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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他重新出現,國人們才鬆了口氣,紛紛上前致意問好。

  已經梳理好總發,洗去了塵土,遮掩傷痕的趙無恤,在馬上向國人們還禮,隨後大聲宣布了一件事。

  「諸位可帶昆父兄弟,隨我前往下宮正殿。」

  國人們聞言駭然。

  難道,真的是主君已經死去,而諸位大夫選定了新的家主,所以要召集國人宣布?

  他們帶著忐忑的心情,呼朋喚友,跟隨趙無恤和黑衣侍衛們,朝正殿走去。

  從北門到正殿,足足有半刻的路程,途徑各個市坊里閭,人潮越匯越多,直至千餘人,每家每戶都有代表跟了過來。

  下宮正殿高大堂皇,朱欞赫以舒光,屋檐上對峙了兩隻彩繪的玄鳥雕塑。其形態栩栩如生,捧著中央的炎日,似乎要一鳴而起,一飛沖天,鑽到真正的太陽里去。

  不像是要公議的樣子,國人暗暗議論,猜測庶君子帶他們來到這裡,究竟是何用意?

  就在此時,卻聽到正殿中傳來了二十五響的清脆金奏。

  周代的器樂,即所謂「金奏」,是鍾、鼓、磬三種青銅樂器的合奏。原本,「金奏」規格很高,在西周時只有天子、諸侯可用,大夫和士只能單單用鼓。但到了禮樂崩壞,權勢下移的春秋季世,各卿大夫家裡也擺上了全套的樂器,膽大的已經開始玩「八佾(yi)舞於庭」了。

  此時此刻,鍾和磬以其宏大的音量和特有的音色,交織成肅穆莊麗的聲響,加上鼓的節奏配合,讓國人們產生了一種聆聽天音的感覺。

  一些經常聽到下宮樂奏的國人老者,便能認出來,這宮、商、角、徵、羽五音的美妙配合,只有盲眼的樂師高,才能敲奏得出。

  而學過詩三百的趙無恤則還聽出了音樂里的深意,樂師高正在敲擊的,是一首小雅里的《甘棠》。

  「蔽芾甘棠,勿剪勿敗,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說。」

  周初南國之人思念大保召公對他們的治理和恩德,便作詩懷念,希望召公有一天能回到他喜愛的南國甘棠之下,端坐休憩,以悅其蔭。

  「美矣,甘棠之思,頗合國人心意也。」

  儒雅的張孟談不知何時,已經踱步到了趙無恤的身側,朝他行禮致敬。

  趙無恤微笑著朝他點頭致意,這幾天裡,張子沒少協助他和董安於管理下宮。張孟談也感覺到,一夜激戰後,趙無恤的氣質已經大不一樣。

  兩人沒有多說話,此時的他們只是弱冠之齡,離自己的時代尚早,倆人潛藏著有些激動,又有些失落的心,等待今日正主的到來。

  伴隨著鍾罄清音,黑衣侍衛們抬著一架墨色步輦,緩緩從下宮正殿中走了出來,居前者,是披甲帶戈的郵無正。

  董安於,尹鐸,傅叟,醫扁鵲等人深衣廣袖,魚貫而出,分布在步輦的側後方。

  趙無恤還遠遠看見,宮門之內,一身紅衣的季嬴,和綠衣黃裳的樂靈子,正相互拉著手,朝這邊眺望,瞧見趙無恤無恙後,面帶喜色。

  步輦慢慢靠近,眾人一抬頭,剛好正對太陽升起的東隅,耀眼的光芒刺得他們睜不開眼,只知道步輦上的人被日輪所籠罩,正微微仰著頭,感受著秋日的溫暖。

  趙無恤恍然覺得,他仿佛是坐著玄鳥,從太陽里飛來一般。

  步輦停在了階梯頂端,下宮的國人們總算看清了端坐者的容貌:那是位美須及胸的中年男子,多日未見陽光的面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依然像一頭熟睡初醒的猛虎一般犀利威嚴。他一副大國卿士打扮,冠遠遊冠,衣黑綬赤,懸玉組佩,帶華麗有穗的青銅長劍。

  他是趙鞅,是下宮的主君,是趙氏的「秋日之陽!」

  PS:少昊玄鳥氏與殷商、嬴趙的關係,是作者自行考證,與考古發現,文獻記載,以及目前主流學術界的猜想基本吻合。

  第219章 秋日之陽(終)

  嬴姓趙氏是來自東方的氏族,以玄鳥為圖騰,也承襲了東夷人崇尚帝俊化身太陽的傳統。

  所以也常常有人,將趙氏的家主比作是太陽。

  一百多年前,被趙盾逐出晉國,逃到戎人潞國的狐射姑,就這樣評價趙衰和趙盾其人。

  「趙衰,冬日之陽也;趙盾,夏日之陽也。」

  成子趙衰性格謙遜,在文公歸國後晉國複雜的卿族關係里長袖善舞,被認為是「德廣賢至,又何患矣」。他如冬天的太陽般溫和而微弱,人們盼望他的光顧而不會將其視為威脅。

  宣子趙盾性格強悍,名為晉卿,實專晉權,他弒靈公,頒布夷之法,甚至開了以卿大夫身份主持諸侯盟會的先河。他如同夏天的太陽般炙熱,使人畏避,散發的光芒讓晉國諸卿黯然失色,只能俯首帖耳。

  文子趙武則是位謙謙君子,經歷了下宮之難的他,一直低調而謹慎,時人形容趙武「立如不勝衣,言如不出口」——體態文弱,如同難以支撐起衣服;說話輕聲慢語,就象根本沒從嘴裡面發出。

  他以自身的美德和辛勞,逆時逆勢,勉力為晉國和諸夏創造和維持了一個和平而繁榮的時代。就如同春日之陽般和曦,也象徵著趙氏一族的重生。

  至於趙鞅……

  趙無恤心裡覺得,他也是籠罩著趙氏的太陽,一輪「秋日之陽」。

  有時像是秋老虎般酷烈,卻又給趙氏帶來了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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