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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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寢宮中本就少的內侍宮女又退出去了好些。

  「太醫說了,陛下要靜養,皇后娘娘也歇息了。」

  「皇后娘娘是該好好歇息了。」

  宮外的幾個內侍互相低聲說道。

  看著人退出來了,站在另一邊的幾個內侍皺眉。

  「怎麼出來了?」一個問道。

  「太醫在呢。」退出來的人說道,帶著幾分渾不在意,「放心,如今皇后連這個殿門都出不了。」

  兩個宮女掩上殿門,沖皇后點點頭。

  「程氏,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皇后這才壓低聲音,神情猶自憤怒的對程嬌娘說道,

  「過繼!你可真敢說!」

  她來回踱步。

  「帝統旁落!」

  「過繼不是。」程嬌娘搖頭打斷她,「過繼是承繼香火,怎麼會旁落?」

  說到這裡她也笑了笑。

  「如果不過繼帝統倒是會旁落。」

  平王一個神志清楚的還敗壞了江山,如果換成慶王這個神志不清的,這在位四十五年只怕也不會有了。

  皇后停下腳看著她。

  「香火?」她說道,「如果陛下沒有子嗣倒也罷了,如今陛下可是還有子嗣的,你說賈南風,你說惠帝,為什麼武帝明知兒子痴傻卻還是硬是傳位?那是他的子嗣,是他的血統,是他的香火供奉!」

  「養子也能。」程嬌娘說道。

  「養子也能有濮議之爭。」皇后咬牙憤憤說道,「本宮可不想陛下還要與人共享香火,本宮也不想去宰相百官面前哭,做出這種事,本宮有什麼臉面去見列祖列宗,本宮有什麼臉面面對天下人,本宮寧願伉儷之重與陛下同去,也不願意背負這個罵名。」【注1】

  程嬌娘看著她。

  「那些罵名,可不是曹太后擔的。」她說道。【注2】

  那些罵名都是做出這種事的皇帝還有大臣們背的。

  皇后怔了下。

  「總之不行!」她拂袖說道,「這種事誰想提誰提,本宮決不能提。」

  「這種事,還真的只有皇后你能提了。」程嬌娘說道,「臣子們,不好先開口。」

  臣子們,不好,先。

  皇后看向程嬌娘。

  她說臣子們,不好,先,而不是臣子們,不能,那也就是說……

  門外響起重重的腳步聲。

  「娘娘。」宮女的聲音在外響起。

  話音未落,簾帳便被人掀開了。

  看著闖進了的內侍,皇后面色頓時鐵青。

  「大膽!」她喝道。

  內侍面色並沒有多少懼怕,而是端正的施禮。

  「太后娘娘問程娘子,陛下的病可能治的?可能緩輕?」他說道。

  不經允許就闖進皇后小憩的地方,還越過皇后問,皇后的面色陰沉,還難掩一絲羞惱。

  程嬌娘看了皇后一眼。

  「回娘娘的話,不能。」她說道。

  「不能的話,就請娘子出宮吧。」內侍說道。

  程嬌娘應聲是,沖皇后施禮。

  「娘娘珍重。」她說道,「已經好這麼多了,總不好功虧一簣吧,該用的藥還是要用的。」

  內侍皺眉,目光在程嬌娘和皇后面上掃來掃去。

  一個宮女適時的捧著藥碗進來。

  「娘娘。」她含淚說道。

  ……………………………………………..

  「是說皇后把藥停了?」

  太后問道。

  內侍點點頭。

  「程娘子給她看了,勸說娘娘繼續吃藥呢。」他說道。

  太后哼了聲。

  「做戲給誰看呢,想死就死去。」她說道,帶著幾分不屑以及厭惡,「急什麼,早晚的事。」

  這話沒人敢接,內侍們紛紛低頭。

  「人送出去了嗎?」太后又問道。

  內侍應聲是。

  「奴婢們親自送出去的。」他說道。

  太后點點頭放下心來,旋即又恨恨的一拍憑几。

  「陳紹!豎子!氣死我了!」

  …………………………………………..

  殿門關閉,皇后似乎是用盡了氣力,斜倚在臥榻上閉目。

  有人從一旁的簾帳後先探頭出來,左右看了看,才轉過來。

  「娘娘。」安妃跪倒在皇后臥榻邊,抬袖子掩面哭。

  「行了,本宮還沒死呢。」皇后閉著眼淡淡說道。

  安妃便立刻不哭了,眼裡也沒有眼淚,抬頭看皇后,又左右看了看。

  「看什麼看,有話就說,本宮還沒有到連話都不敢說不敢聽的地步。」皇后依舊閉目說道。

  安妃陪笑,跪行向前挪了挪。

  「娘娘,程娘子怎麼說的?」她問道。

  皇后笑了聲,睜開眼,要說話又看到安妃,不由皺眉。

  「你裝自盡能不能認真一點?至少脖子上勒出個紅印?」她說道,「還有你既然說要絕食,就能不能把嘴角的點心渣滓擦淨?」

  安妃訕訕笑,一面忙抬袖子擦嘴。

  「臣妾不是來娘娘這裡嘛,不怕的。」她說道。

  皇后看著安妃。

  「本宮有時候都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到底是膽子大啊還是蠢啊?」她說道。

  青春妙麗的安妃露出嬌俏的一笑。

  「臣妾是蠢嘛,臣妾膽子可不大,臣妾現在很害怕,陛下和娘娘要是死了,臣妾也就死了。」她說道。

  皇后嗤聲笑了。

  「這麼說,你還是打算死在本宮之後了?」她說道。

  「所以娘娘千萬要保重。」安妃訕訕說道。

  也大約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她安排出這一場對付貴妃的戲吧。

  真是……

  皇后伸手按了按額頭,吐口氣坐起身來,臉上哪裡還有半點適才的憤怒驚慌忐忑。

  「程娘子自然是說她該說的話了。」她說道,「她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要說什麼,也知道本宮要聽什麼。」

  安妃皺眉聽不懂她的話。

  「聰明人說話,說的都是對方想要聽得話。」皇后說道。

  安妃聽懂了。

  「那娘娘,她是知道你是早有主意的?」她忙問道,「所以才會順著你的意思說?那,那她怎麼想的?她不會哄娘娘的吧?」

  「當然不會,她與本宮是彼此彼此。」皇后說道。

  如果不是知道她有這個意思,本宮也不會詔她進來。

  如果不是她知道本宮有這個意思,她也不會進宮來。

  必死之症嘛,又不是本宮一個人必死之症。

  既然大家意見達成一致了,那就好辦了。

  「娘娘,但願這次運氣好一點。」安妃跪坐扶著膝頭嘀咕說道。

  明明上一次算計安排的那麼好,一切如願,沒想到這個平王竟然被雷劈死了,皇帝也氣暈倒了,害的她們功虧一簣,被打個措手不及。

  「娘娘,不知道她說的臣,是哪個臣,到時候,行不行啊?」安妃又忍不住低聲問道。

  行不行,都要做。

  皇后站起身來。

  「本宮的運氣一直都很好。」她說道,「再說已經做這麼多了,總不好功虧一簣吧。」

  反正都是個死,倒不如再去一搏,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傻子登基太后臨政高家掌權。

  要麼傻子登基,但是不能有太后,讓她這個皇后來臨政。

  要麼有太后,但是不能讓傻子登基。

  現在除掉太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那就只有換人登基了。

  皇后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

  聽聞程嬌娘歸來,周箙鬆口氣,再看向院子裡,夕陽西照下院子裡亂鬨鬨。

  「….這邊,這邊裝這裡….」

  「….裝不下就不要帶了…扔這裡不要了….」

  周老爺在院子亂鬨鬨看著小廝僕婦裝車。

  「父親,父親,不用走了。」周箙上前對他說道。

  周老爺回頭看他。

  「嬌娘回來了。」周箙說道。

  屋子裡的燈點了起來,聽完小廝清客們的話,周老爺神情複雜。

  「陳相公竟然敢逼太后驅逐高凌波,且不許太后垂簾聽政,他可真敢說啊。」他喃喃說道,「還拿出了楊堅的例子,這一下,高凌波真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呆在朝里了。」

  「可是這陳紹這樣做,也難免要被人說曹操之例。」清客說道。

  「那又如何,朝臣們為了避免他成曹操之舊事,一定會爭先恐後當直臣,一定會爭搶護佑孤主的。」周老爺說道,「畢竟立儲輔政逼宮的惡名都被兩個人擔了,餘下的大臣們就可以安心當個輔佐幼主的清明之臣了,這個青史留名流傳千古的好名聲誰肯拒絕,陳相公….」

  他說著點點頭。

  「為了陛下子嗣坐穩江山,真是不惜背負惡名,也要掃除隱患,不負陛下恩重啊。」

  「要我,我可做不到。」

  室內諸人點頭神情都帶著幾分感慨。

  「不過。」周老爺又一個機靈坐直身子,「這跟我們沒關係,嬌娘被放出來,顯然是太后高家暫時顧不得處置她了,立儲垂簾輔政才是要緊事,可不是說她就沒事了,等立儲輔政分曉定下之後,她還是要被處置的。」

  說著又忙起身。

  「快快收拾東西,連夜出城,出城回陝州。」

  周箙忙起身拉住周老爺。

  「父親。」他喊道,「這可說不準。」

  周老爺看他。

  「什麼說不準?」他問道。

  「立儲輔政分曉定下之後。」周箙看著父親,慢慢說道,「她還會不會被處置。」

  立儲之後,她還會不會被處置……

  周老爺看著兒子,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響。

  「你難道忘了,最初做媒,最初挑起事由的是誰嗎?」

  是平王!

  「這麼說,這件事不解決是不行了。」

  解決也容易,只是付出代價則是家族的前程。

  「那不過是小事。」

  是啊,曾經看來無解的事,果然成了小事,一了百了的小事。

  難道,一個平王還不算完麼?

  周老爺身子不由發抖。

  娘啊,你可看到了,你一心護著養下來的外孫女,到底是個什麼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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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三千一百字。更新時已經修改,備註不占字數,大家放心,不湊字數。

  注1:宋仁宗無嗣,死後以濮安懿王允讓之子趙曙繼位,是為宋英宗。英宗親政僅半個月,宰相韓琦等人就向英宗提議請論英宗生父的名分,由此引發了一場論戰,百官抵制,但為其生父名分,英宗不惜貶呂誨、呂大防、范純仁三人出外,用了各種手段,耗費了18個月的光陰,才最終達到目標。

  注2:宋英宗與養母曹太后不和,曹太后曾與宰相哭訴英宗不孝。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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