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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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京城,一場雨添了幾分涼意。

  大路上奔來一隊人馬,看到前邊路邊的幌子,其中一個便勒馬。

  「看,那個就是太平居,他家的豆腐可是獨一無二的。」他喊道,「我們去那邊打尖。」

  大家帶著幾分好奇紛紛點頭,一行人正要過去,路旁有人忙喊住他們。

  「可別去,可別去,現在去不得。」那路人擺手說道。

  一行人有些驚訝不解。

  「為什麼去不得?」他們問道。

  「你們外地來的不知道吧,如今太平居惹上官司了。」路人說道。

  那人聽了笑了。

  「哦,惹上官司嘛,怕什麼。」他說道。

  這話讓同伴們很驚訝。

  「惹上官司還不怕?」他們問道。

  「你們不知道,這太平居啊可是有金剛坐鎮的。」那人說道,「以前又不是沒惹上官司,最後都沒問題。」

  同伴們哦點頭。

  「這次可不一定。」路人搖頭說道,「這次金剛遇上的可是天子。」

  天子?

  一行人神情驚愕,對視一眼又聽那路人講了一番,便立刻勒住要轉的馬頭,沿著大路毫不遲疑的飛奔遠去了。

  雖然大路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再似以前那般都沖太平居而來,但太平居里也不是冷清無人。

  大廳里坐著幾桌人,有平頭百姓,有商人,還有幾個讀書人都在吃喝說笑的熱鬧,雖然身份不同,但說笑的內容卻都是圍繞如今這個太平居的大東家,以及茂源山兄弟與朝廷的交鋒。

  因為程娘子道祖李真人弟子的傳言,百姓們自然站在她這一邊。

  「也不想想,那可是李真人的親傳弟子呢,怎麼可能說假話?」

  「就是,不過朝廷也真的是,連神仙弟子都能坑,咱們這些百姓更沒活路了。」

  聽到這邊幾個百姓的低聲說笑,另一桌的幾個商人搖頭。

  「….怎麼不能坑?神仙弟子手裡拿著多少秘技,那可都是錢吶..」

  「…所以說就算名頭再大又如何,沒有根基…」

  「…也不算沒有根基吧,人家也是官宦人家子女呢..」

  「….官宦人家多了去了,她那出身算得了什麼,一旦出了事,什麼都幫不上,連個助陣的都沒有,反而都是被牽連…」

  聽到這商人們的談話,那幾個讀書人點點頭。

  「這的確是一方面,無根無基的人,名望反而是能懸起的刀,最終落下來只會傷了自己。」一個士子說道。

  「不過這件事到底如何?」另一人說道。

  「這件事到底如何,也就是一張嘴的事。」一人端著茶碗笑道。

  「不過看如今…」先前那士子一面說一面微微抬下巴示意在座的大廳的他人,「街頭巷尾,可都是對朝廷大罵的,不知道這多張嘴可管用。」

  「何止百姓,多有官員也紛紛為那程娘子說話,那娘子在御史台的牢獄裡只怕住的也舒心的很,所為什麼,不過是為了神仙娘子的恩惠,世人都是如此,得人恩惠,便說人好處,沒什麼道理可論。」

  大廳里的喧譁說笑透過窗戶飄到二樓,周六郎更覺得煩躁。

  「乾脆關門好了,還開什麼門,召來這些人胡言亂語。」他沒好氣的說道,將手中的酒碗扔在几案上。

  「當時關門說家中有事歇業三日,難道能言而無信,豈不是坐實是跟官府要挾。」秦十三郎說道。

  周六郎嗤聲。

  「你以為開門就不坐實了?」他說道。

  「那當然。」秦十三郎說道,給他斟茶,「只要你自己不坐實,就永遠只是別人說。」

  周六郎悶悶的端起茶碗,視線再次看向窗外的大路上,忽的他猛地站起來,因為動作太突然,手裡的茶碗都忘了放下,茶水灑了一身。

  「來了!」他喊道。

  秦十三郎也忙跟著看去,但見大路上兩騎飛馳而過,雖然動作很快,但依舊能一眼分辨出,那是朝廷的急腳遞。

  「比預想的還要快,看來這事已經有人接手了。」他慢慢說道。

  周六郎聞言一怔轉頭看他。

  什麼事?有人接手?接什麼手?難道他們如今惦記的不是同一件事嗎?

  急腳遞很快穿過了城門,暢通無阻街上行人紛紛退避,讓喧譁更甚。

  位於鬧市旁的巷子裡的張家自然也聽到了。

  「快去問問,快去問問出什麼事了。」老門房催促著小廝說道。

  「老伯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了,這麼愛熱鬧。」小廝嘀咕道,但還是往街上去了。

  不多時迴轉。

  「過去了一個急腳遞。」

  小廝話音才落就見老門房立刻站起來。

  「謝天謝地,總算來了!」他說道,不待小廝回過神人就飛快的向後院去了。

  後院裡老太爺門前廊下有一個丫頭正在低頭拭淚。

  「半芹啊,這事真不是誰都能幫上忙的。」

  張老太爺站在院子裡,正在修剪一株山茶,一面說道。

  「你家娘子這次行事真是有點糊塗了。」他說道,「就是天大的冤屈用這種方式鬧出來,在皇帝眼裡就是大錯。」

  丫頭聞言哭的更厲害。

  「老爺也不喜歡怪力亂神,名望欺民欺君的事,這件事,別指望他能去說話。」張老太爺又說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陛下是個仁慈,最多事後斥責幾聲,也不會真把你家娘子怎麼樣。」

  「可是如果我家娘子非要怎麼樣。」丫頭哭道,「她可是真的會….」

  話說到此戛然而止。

  握著剪子彎身對著盆景的張老太爺的手也微微停頓一下。

  真的會引雷火劈人吧。

  雖然早有猜測,但今日卻是真切聽到了。

  這個小娘子啊…

  張老太爺搖搖頭站起身來。

  「半芹,你別擔心。」他只說道。

  你家娘子能欺天能欺人,雖然守矩,但卻非是仁慈之輩,當初縱然是有心送你這小丫頭一個前程,但也沒耽誤換了自己更需要的好處,說出來雖然無情,但也無可厚非。

  她這種人從來不是殞身而不恤的,所有人想到的後果她自然也想得到,她怎麼會自己往萬劫不復的火坑的里跳了呢?

  一定還有後手安排。

  不過這話給這小丫頭說也說不清。

  「半芹,半芹,急腳遞來了,急腳遞來了。」老門房的聲音大聲的在院子裡響起。

  那就等著看吧,很快就見分曉了。

  張老太爺笑了笑又轉過身繼續修建盆景。

  急腳遞從街上奔馳而過的時候,皇宮裡的日常朝會正在進行。

  「軍政朝事豈可謀於眾人,如今滿城亂紛紛,都在說茂源山事,各種荒誕。」一個御史說道。

  御座上的皇帝神情淡然。

  自從盧正上書之後,又有滿城盡談茂源山事件,再加上皇帝准了要西北核查,整個御史台的御史都忙碌起來,借著這次機會各自翻找事件在朝堂上大開彈劾。

  今日還不算多,回頭看看几案上摞著的各色各種彈章堆的高高的了。

  但皇帝有些不耐煩。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他說道,「既然事情出了難道能不讓民眾說嗎?」

  「這都是因為盧正小兒,抗旨矯詔,大壞國事…」御史很高興皇帝說話,這讓他更有藉口繼續說下去。

  「西北之事尚未定論,誰欺上瞞下大壞國事還不一定呢。」有人反駁道。

  「西北軍政大事竟然要被一個神棍作弄,陳紹你身為參政卻知而不諫,反而為打壓異黨,不思報天子恩,以國事為重,縱容要挾陛下查虛妄之言,惑天下民眾,無疑李林甫之輩。」那御史頓時更為憤怒,又邁上前一步將矛頭對準了陳紹。

  立於朝堂側的陳紹神情木然,御史受命於天子,風聞奏事,真偽本無限制,所以像他這種地位的,對於彈劾不能反駁,只能等彈劾完了再應對。

  就因為這麼一件事,攪得民間朝堂都不得安生,耽誤多少正事。

  皇帝的眼神暗了幾分。

  高凌波看到了微微笑了笑,對另外一個朝臣使了個眼色,那朝廷領會立刻站出來。

  「陛下,太常寺報京西有民眾要在太一宮修神醫祠,將程娘子塑身與真人身邊為弟子侍奉…」他說道。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皇帝更是哈了一聲,雖然沒說什麼,但這一聲哈足以表明他的憤怒。

  「報。」

  殿門外傳來一個聲報。

  「中書送來西北急腳遞。」

  西北!

  大殿裡的喧譁頓時停了,這麼快就到了?還以為怎麼也會拖上個十天八天的。

  「呈上來。」皇帝說道。

  在滿殿人的注視下,皇帝接過內侍捧來的帶著火漆和西北經略司大印的信折拆開了,目光只那麼一掃,他的神情就微微一沉。

  成了!

  陳紹心裡吐口氣。

  而滿大殿內人的心裡也都透亮了。

  看來看不到引雷火劈人的稀罕事了…一多半朝官心內暗自遺憾。

  真是一群廢物!高凌波恨恨想到,但面上並沒有多少氣憤,虧的是已經讓這娘子在皇帝心裡變得厭惡至極,就算西北的事她所求有據有理,也翻不了大浪。

  皇帝很快看完,他只是看了一個信折,然後撇了眼一旁的另外幾張文書,看到其上密密麻麻的紅手印,並沒有拿起來。

  「李子文。」他說道。

  御史中丞立刻應聲站出來。

  「御史台可以定論了。」皇帝說道,一面將面前的信折點了點,示意內侍,「傳閱一下吧。」

  大皇子手裡拿著信折,又看了看一旁高凌波手裡拿著的文書,似乎有些看不明白。

  「…就是說當時這個方仲和下令守城一個時辰,結果沒到時間他先撤了,所以留下的這茂源山兄弟們守城便十分艱難….」高凌波低聲與他解釋道。

  一旁陳紹冷笑一聲。

  「高大人,什麼叫沒到時間就先撤了?」他說道,「那叫畏戰而逃。」

  「什麼畏戰而逃,如果真的畏戰,他一開始就下令撤退了。」高凌波亦是冷笑說道,「本來就敵我懸殊,沒必要死戰。」

  「沒必要死戰?敵我懸殊就該棄城而逃?高大人,你這麼說,西北諸將可是要寒心的啊。」陳紹冷笑說道。

  站在殿中的御史中丞重重的咳嗽一聲,大家停下話,看到外邊內侍引著程娘子從側殿進去了。

  高凌波和陳紹各自對視一眼轉開不說話了。

  看著跪在地上施禮的小女子,皇帝面色並不好看,眼中閃過一絲羞惱,但很快掩飾了。

  「民女謝陛下明察。」程嬌娘叩頭說道。

  御史台已經將事情說了。

  「你幾個義兄的功賞待中書審定。」皇帝淡淡說道。

  程嬌娘再次拜謝。

  室內一陣沉默,並沒有按習慣那樣說一些寬慰的話,看來皇帝是連個樣子也不願意做,心裡對這件事是厭惡到極點了。

  高凌波心裡冷笑一聲,真是損不了人也利不了己,就算得了那麼一個虛名又有什麼意義,真是自己作死!

  「退下吧。」皇帝果然沒有再多說話,開口說道。

  程嬌娘叩謝起身。

  「程氏。」皇帝又喚住她。

  程嬌娘再次跪下。

  「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皇帝問道。

  「民女說過,無功的還能爭功,有功的為什麼不能爭。」程嬌娘說道,「民女不以爭為不恥。」

  皇帝看她一眼,擺擺手。

  內侍忙沖她提醒一下,程嬌娘施禮退了出去,聽得那邊雜亂的腳步聲,顯然是大臣們進去了。

  「…中書和御史台商定著辦吧,但是,別以為死了一個方仲和這事就算了,姜文元呢,周鳳祥呢,讓他們上請罪摺子,罰他們俸祿…」皇帝沉臉說道。

  下邊的人齊聲才要應聲是,就聽一個聲音搶先一步響起。

  「陛下,西北監察使周鳳祥上請罪疏。」陳紹說道,一面低頭捧上一個奏章。

  高凌波愣了下,旋即嗤聲一笑。

  比別人快一些又能怎麼樣?不過是更坐實了自己失職之罪罷了。

  這個時候,陛下正因為臨關寨的事羞惱的時候,還玩弄這些小聰明豈不是自找麻煩。

  果然皇帝的面色沉了沉,連話都懶得說只給內侍抬抬手,內侍忙下來伸手接過捧上來。

  皇帝伸手展開,只看了幾行字,面色頓時又變了。

  比起適才看西北來的奏章時的臉色變化要大的多,站在最近的官員都能看到皇帝拿著奏章的手都在微微的發抖。

  出什麼事了?看個請罪的章疏怎麼能氣成這樣?

  高凌波面色閃過一絲不解,目光不由看向陳紹,陳紹神情肅然什麼也看不出。

  大殿裡一片沉寂,皇帝看的時間比適才長了很多,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室內的氣氛越來越凝滯,而不管是內侍還是官員,都終於察覺到皇帝漸漸凝聚的情緒了。

  那是…憤怒…

  憤怒?

  適才得知臨關寨的事,皇帝也不過是羞惱,就算因為周鳳祥亡羊補牢自作聰明明請罪暗推脫的把戲而生氣,也應該是冷嘲不屑,怎麼會是憤怒?

  出什麼事了?

  「混帳!欺朕如此!」

  安靜的大殿裡爆發一聲怒喝,縱然閉著門,也讓外邊走下台階的內侍的腳步一頓,帶著驚訝回頭。

  這可好多年了,第一次見皇帝發這麼大的火,出什麼事了?

  一聲女子的輕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內侍的出神,他視線落在這女子身上,見她神情依舊,只是用眼神似乎在提醒他帶路。

  見天子不害怕,見到天子一怒竟然也不害怕,這小娘子還真不一般。

  內侍轉過頭抬腳邁步,緊閉的門窗有說話聲繼續傳來,但已經聽不清了,他也不敢去聽。

  所以說無功還敢爭功,有功的為什麼不能爭功。

  程嬌娘嘴邊一絲冷笑,跟隨內侍在重重宮殿中慢行而去,身後有內侍們慌慌散開向中書門下等等所在之處而去。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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