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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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王十七郎氣急敗壞的抬腳追過去,那邊曹管事等人拖著四個兵丁還有王家的三人過來了,扔在門前。

  「竟然敢欺凌百姓,真是膽大包天!」曹管事喊道。

  四周一片叫好聲。

  「打得好!」有三三兩兩的人喊道。

  「你們幹什麼?造反嗎?你知道我們什麼人?」胥吏喊道。

  看著幾個人被打了,胥吏的神情驚愕卻不見驚恐,眼珠滴溜溜的飛快轉動,一句話間心中念頭轉過萬千。

  這女子的口音是北邊口音,隨從是京城,看這些隨從的氣勢,應該是京中哪個官宦的家眷…

  掃過她的衣衫,看不出什麼,掃過其後的馬車,也一般般…..

  身後竟然在路旁搭了營帳,想來也不是什麼高官貴裔,要不然也不會是這般簡單規格。

  「….竟然敢阻擾三司院馮大人辦差!」他緊接著喊道,似乎怕人聽不清一般,大聲的重申,「京城三司院的馮大人!奉天子命辦差的馮大人!」

  伴著他的喊聲,清瘦男人的面色越來越難看。

  程嬌娘不理會他,而是看向四周的民眾。

  「他們為了自己住的舒服,驅逐先來的你們夜半出門,你們說,誰是歹人?你們說,他們該不該打?」她問道。

  「他們是歹人!他們是歹人!」

  「該打!該打!」

  四周民眾轟然喊道,當然其中多是曹管事等人的聲音,不過混雜在人群里倒也沒人特別注意。

  這突然的聲響將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沒有驅趕,是他們自願的,給了錢…」胥吏忙喊道,一面忙又看清瘦男人,「馮大人,你一路日夜不停趕來,他們是擔心為你著想啊…」

  「錢?錢有時候是很重要,但有時候卻不是重要的,餓的要死的時候,需要的是一口飯,而不是一把錢,他們之所以住進客棧,就是為了託庇一晚,趕出去,縱然拿著錢又能如何?三更半夜,老弱婦幼,你讓他們去哪裡?」程嬌娘打斷他喝道,又看著周圍,「你們需要錢嗎?」

  「不需要!不需要!」

  「對啊,對啊,真是不講道理…」

  「有錢當官的就能這樣欺負人了嗎?」

  「還打傷了人……」

  四周議論聲紛紛,這一次曹管事等人的聲音被蓋過去了。

  「我們大人是奉旨…」胥吏哼了聲,邁上前一步大聲喊道。

  話音未落便被程嬌娘再次打斷。

  「奉旨?爾等奉天子的旨,仗勢橫行欺凌百姓?」她說道,不待胥吏說話,目光看向這位馮大人,「這位大人,這就是你的屬下?這就是你任其肆意妄為的屬下?」

  清瘦男子火把下神情忽明忽暗。

  程嬌娘說完這句話後,也不再說話,而是看著這位大人。

  站的近的人似乎覺得一陣詭異的安靜,但事實上現場並沒有安靜,孩子的哭聲,民眾的議論聲,被打的兵衛的呻吟聲….

  「混帳東西!」

  忽的一聲厲喝,伴著一聲脆響。

  現場這才安靜下來。

  看那位胥吏捂著臉後退幾步,帶著幾分惶恐看著清瘦男子。

  「竟然敢擾民如此!還敢胡言亂語!」男子豎眉喝道,似是激動不已,身子微微發抖。

  「大人,大人,我們是為你啊。」胥吏喊道。

  「你們為了我隨意欺凌百姓?為了我敗壞天子盛德?」清瘦男人喝道,伸手一指,「本官當不起!」

  火把之下男人神情激動,義憤填膺,看的周圍的百姓稍微鬆口氣,還好這個大人看起來還是個清官…不是那種官官相護的….

  「你們的錯是你們的,但本官難辭其咎。」清瘦男人嘆氣說道,一面沖四周的人拱手長揖,「驚擾了百姓,本官有罪。」

  「也不怪大人啊..」

  「大人也不知道嘛…」

  「要不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呢…」

  四周的人紛紛說道,氣氛緩和了很多。

  胥吏也不敢再說話了,視線落在程嬌娘身上,滿是恨恨。

  都是這女人多事!咱們等著瞧!

  那女人的視線也看過來,夜色下竟然清晰的看到那比夜色還黑的雙眸,胥吏心頭一顫忙垂目。

  「大人,既然有罪,那就要罰…」

  女聲淡淡說道。

  「..有幾個百姓,可是被打傷了..」

  什麼?

  胥吏不可置信的抬起頭,這個女人竟然不依不饒?

  他們有仇嗎?

  清瘦男子聞言很是驚訝,忙抬腳邁步。

  「傷者在哪裡?」他問道,一臉憂心。

  曹管事在聽到程嬌娘的話之後,就尋出傷者所在,搶先幾步邁過去。

  其實那傷者傷的也不重,還跟著人後踮著腳看熱鬧,猛地被曹管事一巴掌拍坐在地上。

  「..傷者在這裡..」曹管事喊道。

  人群忙讓開,露出坐在地上被拍的齜牙咧嘴一臉痛苦的老頭。

  果然傷的不輕啊…

  「老丈。」清瘦男子疾步過來,矮身蹲下握住老頭的胳膊,一臉悲痛,「是本官管教無方!」

  看著清瘦男子心痛的似乎要落下淚來,周圍的人更加感嘆,果然是個好官啊。

  「倒也不是大人的錯..」

  大家紛紛說道。

  「不,不,是本官的錯。」清瘦男人斷然說道。

  「既然有錯,大人要明斷啊。」

  程嬌娘淡淡說道。

  清瘦男人看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程嬌娘說道,「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啊。」

  這句話出口,清瘦男子猛然站起身來。

  「來人,將這五人押下,削去兵籍吏身,解送到太倉府定罪。」他肅然喝道。

  什麼?削去兵籍吏身!

  此言一出,地上的兵丁以及胥吏大驚失色。

  這下事情可鬧大了!他們為了得到這身份,可是費了好大力氣,而且靠著這身份養著好些利益,這要是沒了,那可就什麼都沒了,簡直要了命了!

  「大人,大人,饒命啊。」

  「大人,大人,我們知錯了!」

  清瘦男子不為所動,負手而立。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肅容說道,目光垂垂掃過五人,意有所指。

  「大人,你不能罰我們!」胥吏急道,乾脆也不哀求了,帶著幾分急躁,「我是太倉路轉運司的人…」

  他這一提醒,四個兵衛也回過神來了。

  「你也不能罰我們,我們是天子衛,我們是三班院的人!」他們亦是喊道,帶著幾分得意和不屑。

  這個三司院被踹出來做著苦差事的倒霉鬼,一年到頭也見不得幾次聖上面,哪裡跟他們能比!

  被當眾如此反駁,清瘦男子的面色很是難看,眼中還閃過一絲無奈。

  方才人群中的有人說的不錯,自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大人罰不得,那百姓們罰得罰不得?」

  有女聲又淡淡的說道。

  清瘦男子一個機靈,站直了身子。

  「大膽!」他喝道,看著眼前五人,「爾等還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卻欺凌百姓,壞天子聖德,本官是罰不得,本官職責無權,那就讓民做主!」

  他說道轉身看向四周。

  「各位父老,你們說他們該不該罰?」

  聽他竟然如此詢問,在場的人都怔了怔,有七嘴八舌凌亂的聲音響起。

  「該罰!該罰!」

  「該不該罰?」清瘦男子再次問道。

  有人帶了頭,這一次便有更多的人開口了。

  「該罰!該罰!」

  暗夜裡幾十人的答話很是響亮。

  「能不能罰?」清瘦男子又大聲喝問道。

  「能罰!能罰!」

  這一次更多的人齊聲答道。

  「各位父老,你們可能給本官寫聯名證?」清瘦男子大聲問道。

  「能寫!能寫!」

  滿場響亮的喊聲伴著夜風迴旋。

  「好,那本官如果不能為民做主,這官,不當也罷!」清瘦男子抬手揮臂喝道,面上青筋跳動,神情激動。

  「為民做主!為民做主!」

  一聲聲的喊聲再次響起,掀起一陣聲浪,席捲整個驛站。

  聽著這喊聲,兵衛和胥吏面色慘白一臉不可置信。

  當拿著鞭子驅趕這些民眾的時候,兵衛可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喊出這麼大的聲音來,這一聲聲的聲浪,好似能將他們碾碎….

  完了,完了…

  怎麼這事成了民意了?

  這他娘的到底怎麼回事?

  民意,民意是一座大山,沒人敢去碰,就連皇帝也不敢慢待!

  對於這座大山,胥吏再熟悉不過,他就曾經借著這座大山,碾碎了好幾個不識時務的官員。

  沒想到今日竟然輪到了自己…

  完了,完了…

  胥吏再說不出話來,面色慘白,冷汗如雨,噗通跌坐在地上。

  看著跌坐在地上動也不敢動的兵衛和胥吏,聽著身後還在不斷掀起的聲浪,清瘦男子只覺得自從出京後第一次挺直了脊背,第一次覺得心中的那股悶氣盪出,如果不是顧忌官員身份,他都恨不得跟著大喊。

  幸福來得太快他都有點蒙,甚至想不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了。

  但趴在地上的王家老僕心裡卻清楚的很。

  事情原本不該是這樣,是有人三言兩語就讓事情變成了這樣!

  是有人字字如刀的逼著那官員做了這個決定!

  他抬起頭,面色亦是慘白,透過夜色,透過影影重重的人群,看到那個已經離開這喧囂回身向自己帳篷走去的女人。

  是她,這麼一眨眼,就壞了這五人的身家性命!

  四周火把照耀下她的影子拉的很長,夜風拉扯她的斗篷飛揚,勾勒出的身影就如同揮舞著勾槍斧鐮的無常。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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