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同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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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郎恨不得轉身就走,無奈肩頭被秦郎君按著。

  「這次,還是,兩個。」

  一個女聲緊跟著侍婢的聲音傳來。

  周六郎心中呸了聲,那聲音明明木木,他卻能從中聽到幾分調笑。

  有其主必有其仆。

  這便是她的聲音吧。

  果然是不好聽,還不如一個婢女,怪道寶石被當瓦礫。

  秦郎君抬起頭,看到一個女子由門內站定在廊下。

  此時雪粒已經變成雪花,飛飛揚揚灑灑,在這一片白茫雪霧中,深袍大袖,烏髮垂垂的女子格外的奪目。

  這便是那個被棄道觀近十載,一朝獨行千里歸的程娘子啊。

  這便是那個人前笑我呆,素手釀新人的程娘子啊。

  這便是那個厭茶精食,任爾來去我不留的程娘子啊。

  久仰久仰。

  秦郎君伸出手,遙遙的似乎做拱。

  失去了借力,秦郎君略向前跌去,所幸小廝和周六郎眼明手快忙攙扶。

  幾人就這樣有些踉蹌的邁進來。

  「娘子,我來與你痛飲一杯。」秦郎君說道,沒有客套沒有見禮,就好似早已熟識,他口中喊道,撐著拐杖,一步一步走來。

  婢女微微驚訝。

  程嬌娘也看著,不過神情依舊。

  「瘸子脫光光,會好看一些嗎?」她問道。

  邁到廊下的小廝差點打滑摔倒,一臉驚恐,好豪放的小娘子!

  周六郎豎眉哼聲。

  「再裝傻,我真脫光讓你看,你待如何?」他乾脆喊道。

  婢女伸手捂住眼,羞煞人也,非禮勿聽勿視。

  程嬌娘目光轉向他,又是慢騰騰的掃了眼。

  「那又與我何干。」她說道。

  周六郎被噎的臉紅脖子粗。

  「娘子,這個蠻子,欺人太甚。」秦郎君接過話說道,「我定要來與你吃杯酒。」

  程嬌娘看著他。

  「同杯麼?」她問道。

  秦郎君看著她,將從周六郎屋中出來便握著的酒碗一舉。

  「同悲。」他說道。

  同杯?同悲?

  這兩人在說什麼?

  「娘子有手腳,卻被這蠻子挾持而困,就如同我這手腳殘缺之人,心有憤,不得自由,奈何,奈何!」秦郎君哈哈笑道,將酒一飲而盡,「同悲啊,同悲啊,誰知道這心中的悲啊。」

  他明明朗聲大笑,一旁的婢女卻覺得心中一酸。

  無奈,無奈。

  誰想來這周家,誰想來這周家,偏被這蠻子挾持,先強擄,又強道歉,處處為強,卻不想到底錯在何處,卻不想娘子悲在何處。

  娘子心中該是多麼無奈,困這女子身,恨這血親束,說不得掙不得脫不得。

  還好,還好,有人知道,有人知道。

  婢女抬手掩眼,淚掉下來。

  這個郎君還不錯。

  周六郎看了一眼秦郎君,眼中閃過一絲恍然,旋即又繃緊了臉。

  屋門開著,坐在屋子裡的人可以看到外邊飛揚的雪花。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秦郎君還在抓著酒碗大笑,指著周六郎,又指天,「我打不得天,還打不得你麼?」

  說罷拿著拐杖又是一下。

  「秦桑子,你夠了。」周六郎繃著臉喝道,伸手抓住他的拐杖奪過來。

  「周六,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秦郎君笑道,用酒碗指著他,「你,欺人太甚。」

  婢女在一旁也憤憤看著周六郎,沒錯,他說他認錯,可是他根本就不認為自己錯!

  欺人太甚!

  周六郎繃著臉,憤聲坐下。

  「當初我不管不顧奪走你的婢女,是我不對。」他說道,「你有氣,有怨,儘管沖我來,念著祖母和姑母,你莫要怨恨周家,怨恨周,這個姓氏。」

  「既然念著你祖母和姑母,你怎麼能如此待她?」秦郎君說道,手裡還抓著早已經空了的酒碗,「倒酒,倒酒,我與娘子同悲。」

  「是,我們欺人太甚。」周六郎咬牙說道,看向程嬌娘,「要待如何,你只管說話。」

  「你的意思是,她不原諒,不肯說要你們怎麼賠罪,就是她的錯?而你則是委屈的?」秦郎君說道搖頭,伸手指著程嬌娘,看著周六郎,「好話壞話都是你說了,六郎,做事情,沒你這樣欺人太甚的。」

  婢女點點頭,沒錯,沒錯。

  娘子口納,而眼前這個郎君替她說出了這些話,可見娘子所受的委屈還是有人看得明白清楚。

  「我只是想做些什麼,我不知道怎麼做。」周六郎坐直身子,繃著臉說道,「你要怎麼出氣,你就怎麼來吧。」

  他說罷看向程嬌娘。

  對面,程嬌娘一直安靜而坐,不發一言,此時見他們看過來,她沉默一刻,伸手掩嘴打個哈欠。

  「怎麼,還不脫啊?」她說道。

  本來傷心的婢女聞言幾乎失笑,忙用手掩住嘴。

  「程嬌娘,你還有完沒完!」周六郎單膝跪坐起來,喝道。

  秦郎君也笑了。

  「沒完。」他說道,將手中的酒碗砸向周六郎,「你快滾出去,別在這裡惹人煩。」

  「秦桑子,你跟著湊什麼熱鬧!」周六郎氣道,接住酒碗。

  「滾出去!你竟然是這種人,我真是瞎了眼,你若不走,我x後再不認得你。」秦郎君伸手指著門外說道。

  周六郎咬牙瞪眼,一甩衣袍大步出去了。

  院門外,悄悄的站了好些人,縱然舉著傘的也快成了雪人。

  「六郎,秦郎君自己在裡面了?這,這不好吧。」周夫人忙說道,一面伸手拉住兒子。

  「有什麼不好的?讓那傻子趁機賴上他,才好!」周六郎沒好氣的說道,甩袖子大步走開了。

  周夫人要喊又不敢大聲喊。

  「這孩子,說的什麼話。」她說道,「賴上人家,那秦家,是那麼好賴的嗎?」

  要是能賴上,家裡這麼多女兒,她早就動了念頭了。

  秦郎君,這是做什麼呢?真喝醉了?

  屋子裡只剩下秦郎君,看著周六郎走開,似是很高興。

  「這種人,必然要給他些教訓。」他撫掌說道,「欺人太甚。」

  說罷轉頭看程嬌娘。

  「娘子,息怒,該生氣的不是你,而是他。」他說道。

  程嬌娘看著他哦了聲。

  「那是自然。」她說道,看著秦郎君,「他走了,你還脫嗎?」

  太可怕了…秦郎君的小廝只恨不得將頭埋進脖子裡,這真是傻子啊!說的都是什麼話啊!

  秦郎君看著她,哈哈笑了。

  「如果娘子想看的話,我也無妨脫一下。」他說道,一面苦笑,「只是我這不全之身,不怎麼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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