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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被逐出平安京的消息一傳來,僕人就立刻對他避之不及,自然也不會去為佐為去打點行裝。

  說來好笑,什麼也不懂的佐為,沒有攜帶金錢、沒有攜帶衣物、也沒有攜帶任何可以入口的食物,就這樣拿走了他心愛的棋盤和棋子,傻乎乎的離開了平安京。

  高大的城樓將城裡城外分割為兩個世界,牛車的車轍一直蔓延到遙遠的地平線。

  要去哪裡呢?要去哪裡才可以繼續下棋呢?

  佐為不知道。

  他只能沿著那些車轍不斷的走著,走著。

  渴了,喝兩口河水;餓了,只能默默忍受;累了,就坐在路邊,望向那蒼茫的天空。

  每當佐為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就會解開包裹,摸向那光滑的棋盤和棋子。然後他會告訴自己,他還有棋——只要有棋,就足夠了。

  路邊經過的浪人看見了佐為棋盒中的玉質棋子,露出了無比貪婪的神色。

  察覺到危險的佐為死死將棋盒抱在懷裡,這樣示弱的舉動反而讓原本懷疑佐為身份不敢下手的浪人如釋重負,毫不客氣的將佐為一腳踹開,搶走佐為的棋子後揚長而去。

  佐為躺在路邊,佝僂著身子懷抱著僅有的棋盤,兩行清澈的淚水從臉頰滑落。

  這下,他連棋都不剩了。

  又一天即將落幕,佐為抱著棋盤踉踉蹌蹌的走到一個村落,周圍的村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這人明明穿著一身象徵著高貴的狩衣,但為何會如此狼狽呢?白色的狩衣被塵土染成了灰黑,原本如瓷器般白皙的皮膚也變得髒兮兮的,神情麻木,舉止落魄。

  這個時代的村民都懂得明哲保身,不會輕易地去多管閒事。若是佐為請求他們借宿一晚、或是借一頓飯,一些善良的村民未必會去拒絕。

  但佐為不會這麼做,或者說他不知道原來還可以這麼做。

  天色漸晚,勞作一天的村民紛紛回屋造飯,晚餐的香味瀰漫在整個村子的上空。

  佐為聞著香味,胃部抽搐著的疼痛感更為強烈,兩天沒有進食的身體連站都快站不起來。

  他來到河邊,勉強的喝了兩口冷水,呆呆的望著被夕陽染成一片金紅的河面。

  蘆葦成群的在河灘邊搖擺,相互依偎在一起;歸巢的烏鴉成雙成對的掠過天空,划過幾道優美的弧線。

  就只有他藤原佐為,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這裡遊蕩,一無所有,沒有歸處。

  佐為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伸出腳踏入水中,並不斷的向著河流深處走去。

  河水漫過了他的小腿、大腿、腰,然後是胸口、脖子,最後是頭頂。

  河底的碎石割破了他的皮膚,紅色的血跡順著水流氤氳,似乎將棋盤的一角都染成了紅色。

  他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頭頂處水面的微光似乎變成了那縱橫交錯的棋盤,上面擺放著黑白相間的棋子。

  他還沒有接觸到圍棋的最高境界——“神之一手”,他還想下很多很多局圍棋。

  一百局,一千局;十年,二十年;初學者,頂尖的高手……

  什麼都無所謂,只要可以下棋,怎樣都無所謂。

  抱著這樣的心情死去的佐為,最終變成了附在棋盤上的鬼魂——一個可悲的,再也無法拿起棋子的鬼魂。

  “你還有什麼未了的願望嗎?”晴明問道。

  “我想要下棋!”佐為毫不猶豫的回答。

  佐為是單純的,但晴明卻是複雜的,他本能的將佐為的願望與菅原顯忠那場比試聯繫到了一起:“我可以將你的事情和菅原顯忠說明,秘密邀請他過來與你再下一局棋,不過他是否同意我就不能保證了。”

  原本消沉的佐為立刻振奮起來,其實他並不怎麼在乎對手是誰。如果說佐為在大殿上時還對菅原顯忠污衊他作弊一事心有不平,但經過那兩天生不如死的日子之後,就什麼都放下了。

  比起再也不能下棋,那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呢?

  興奮地佐為想要過去抓住晴明的衣袖,表達他滿心的歡喜之情,但是當他的雙手再度穿過晴明的身體後,佐為的情緒又低落了下去:“我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下棋了。”

  “碰不到又不代表沒法下棋,你指出你要下的地方,然後拜託碰得到的人為你落子不就行了?”玲子不以為意的說道。

  佐為的眼睛越來越亮,越來越亮,他恨不得滿庭院的亂竄,去宣洩他內心的興奮之情:“珠音珠音,我們來下棋吧!恩……還有晴明和玲子,你們會不會下棋?如果不會我可以教啊!來吧來吧,快點來下棋吧!”

  珠音第一次看見孩童模樣的佐為,但比起剛才那副失落的樣子,現在的佐為要好上太多:“我陪你下,不過換副棋盤吧,用這副上面有血的總覺得很奇怪。”

  晴明將自己的棋盤搬了出來,放於庭院之內。靈視的狀態不適合打開太久,幫助佐為落子的任務自然落在了唯一能看得見的玲子身上。

  “老樣子,珠音,你執黑棋。”平安時期的圍棋並沒有“貼目”的規矩,因此執黑棋會占上一些便宜,這也算是佐為讓著珠音的一種方式。

  “第一步,十七之十九。”在珠音落子後,佐為的聲音從玲子耳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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