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薄情郎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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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嚶鳴是過了七八天才知道的,是某日清晨抱著豬妞出去溜達玩的時候,偶然聽蒔花的兩個小太監嘀咕的。

  孫嬤嬤低頭跟她道:「是她自己福薄,怨不得旁人,娘娘別往心裡去。」

  嚶鳴淡淡「嗯」了一聲,她的確不會往心裡去的,進宮三年多,她的良心已經磨得很小了,著實沒必要為了無關緊要的人在意。反正白芷一死,對她只有好處。自打入宮,她晉升太快,也一直盛寵不衰,這樣的時候,立立威也好,也能叫人旁人知道,她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主兒。

  半夏這時候忽然指著前頭假山旁邊道:「娘娘,您看,那好像是愉嬪。」

  嚶鳴忙定睛一瞧,嗯,不錯,的確是愉嬪海佳氏,她穿著一身不打眼的海藍色暗花旗服,頭上的首飾比宮裡的乳母、教習嬤嬤們也好不了太多。這倒也罷了,可叫嚶鳴看呆了的是,海佳的腿上坐著一個白胖胖的孩子,那孩子——可不就是五阿哥永琪嗎?

  這孩子也一周歲多了,剛剛會走路,胖乎乎一團,三塊豆腐的身量,很是可愛。此刻五阿哥腮幫子鼓囊囊的,正大口吃著愉嬪餵給的翠玉豆糕,愉嬪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看著五阿哥的,一臉的滿足之色。

  那翠玉豆糕清香爽口,而且軟和好咬,小孩子自然愛吃這樣的點心。五阿哥吃得滿下巴都是渣滓,開心地咧著小嘴兒沖愉嬪笑著。

  愉嬪拿錦帕輕輕擦著五阿哥的嘴角,滿是溫柔地問:「這個翠玉豆糕好吃嗎?」

  五阿哥重重點了點腦袋,奶聲奶氣地道:「好吃!」

  愉嬪笑著問:「那下回還給你帶這個?」

  五阿哥拉扯這愉嬪的袖子,清澈得扯著嗓子道:「下次。吃、吃驢!」

  嚶鳴也聽得瞪圓了眼睛,吃驢?!這么小的孩子能消化得了驢肉嗎?

  愉嬪卻笑眯眯點了點頭:「好,給你帶豆面卷子。」

  半夏湊在嚶鳴耳畔低聲道:「豆面卷子,又叫『驢打滾』。」

  哦,嚶鳴這才恍然大悟。驢打滾,她也吃過,的確是口感粘糯又香甜可口的點心。是用黃米麵抹上赤豆沙捲起來。再裹上一層豆面蒸熟的小點心,因為豆面是黃色的,就像是驢子打滾滾了一身黃土。所以叫驢打滾。

  嚶鳴不禁笑了,遙遙瞧著愉嬪與五阿哥之間,倒才像至親母子。五阿哥叭嗞一口在愉嬪臉上親了一口,軟軟道:「最喜歡額娘了!」

  嚶鳴聽得一怔。五阿哥管愉嬪叫「額娘」?那嫻妃……

  小孩子是好哄,那也得看誰付出的真心多。

  嚶鳴沒有上去干擾。抱著豬妞便漸漸遠走了。五阿哥以後會漸漸長大,誰對他好,小孩子自己心裡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嫻妃……怕是白擔了個養母的虛名了。

  嫻妃這會子怕是只顧著調教妍貴人爭寵了,連兒子這個最要緊的依靠都給忽略了。瞧五阿哥和愉嬪之間的親昵。顯然不知道是私底下親近了多少回了,嫻妃竟還懵然無知。

  日頭漸漸灼人,嚶鳴怕豬妞曬壞了。便抱著她回長春仙館了。

  回去才曉得,皇帝已經下朝過來。正在她書房中呢。嚶鳴把撅著小嘴打哈欠的豬妞交給孫嬤嬤抱下去,便獨自入內。

  皇帝正坐在翹頭案前,一張張翻開著她近來練得字,自打入宮,嚶鳴便擱下瘦金體,專注寫董體字。這種字端正秀雅,倒是越寫越有味道,比起瘦金體的鋒芒四溢,董體字十分內斂,只有寫得久了,才能品出其味來。

  只不過單純練字難免無趣,嚶鳴便託付娘家哥哥修齊替她弄了幾本話本小說,一邊看一邊抄,慢慢品味內中意境,倒是能添些趣味。

  皇帝打趣道:「怎麼抄起《喻世明言》來了?」

  喻世明言,是三言二拍的第一部話本小說,共計四十卷,一卷一個別有教喻世人意味的小故事。嚶鳴已經照著抄寫了大半了。

  嚶鳴笑著見了個福,走上前道:「只是覺得這個有趣些。」

  皇帝輕輕頷首:「的確有趣。」他便抬眼打量著嚶鳴,問道:「鳴兒最喜歡哪一卷?」

  嚶鳴想了一會兒,便道:「裡頭的確有幾卷的故事極好,譬如——」嚶鳴旋即眉眼睨了皇帝一眼,便嬌聲道:「金玉奴棒打薄情郎。」

  盯著皇帝那張愕然的臉,嚶鳴笑容愈發燦爛,仰頭咯咯大笑一通,心裡那叫一個痛快!天底下若論薄情,哪個比不得過皇帝?這般指桑罵槐一通,嚶鳴心裡別提多舒坦了!

  皇帝的臉卻漸漸沉了下來,他磨牙道:「怎麼?鳴兒是覺得朕虧待了皇后嗎?」

  「嗯?」嚶鳴不由一呆,關皇后什麼事兒?

  額……一想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情節,也便明白了,這說的是一個讀書人、一個上門女婿,靠著岳父接濟,考得功名做了官,卻嫌棄糟糠之妻金玉奴,殺妻不成,反被金玉奴棒打一通的故事。

  嚶鳴摸了摸鼻子,小聲兒地道:「我可不是那個意思,再說了,皇上也不是上門女婿呀。」

  「嗯?」皇帝聲調上揚,眼裡透著危險的意味。哼,上門女婿?你倒是真敢比喻啊!!

  嚶鳴縮了縮脖子,頭皮有些發麻,皇帝這種生物果然疑心病夠重!她說的重點是「薄情」好不好呀?怎麼就想到薄待髮妻上頭了?!

  可如今,皇帝對皇后的確是十分薄情冷待,所以覺得嚶鳴是在影射他。

  嚶鳴低頭看著自己鞋尖道,「我沒說皇后,是我自己呢……」頓了頓,又繼續道:「是臣妾自己想當然了,明明說得是拋棄糟糠的事兒,可再糟糠也是妻,臣妾一個妾室的確不該往自己身上扯。」

  皇帝聽得心頭一軟,皇后不賢,曾經更是用心險惡地加害鳴兒的孩子,鳴兒怎麼會替皇后來諷刺他呢?!

  皇帝憐意大盛,語氣不禁溫柔了許多:「的確是你想多了,朕縱有薄情之時,但何時對鳴兒薄情過?」皇帝抬手輕輕理了理嚶鳴鬆散的鬢角,「何況,朕從前就說過,在朕心中,皇后也不能與鳴兒相較。這六宮嬪妃俱是朕的妾室,但鳴兒不是。」說著,皇帝將她攬入懷中,異常柔情繾綣。

  嚶鳴這才露出了笑容,「皇上這幾日怎麼不去萬方安和殿聽妍貴人撫琴了?」

  皇帝呵呵笑了,「你若一日不吃味,朕倒是要覺得稀奇了。林氏琴藝雖好,聽多了也是會叫人膩的。」說著,他用手背輕拂過嚶鳴的臉頰,「唯有朕喜歡的人,才怎麼都不會膩。」

  喜歡的人嗎?

  皇帝從前還不是很喜歡慧賢貴妃高氏?不還是終有膩了的一日?

  純嬪、嘉嬪年輕嬌嫩的時候,不也得到過皇帝的喜愛?如今還不是只能靠年輕的新人幫著籠絡皇帝?

  皇后剛嫁入藩邸做寶親王嫡福晉的時候,不也有深得皇帝喜愛、舉案齊眉的恩好日子,如今皇帝對她只有冷淡與厭惡了。

  皇帝也時常會喜歡某個女人,但這喜歡終究是有保質期的。

  嚶鳴要做的,便是儘量延長保質期,卻不敢奢望,這份喜愛會永遠不變質。

  嚶鳴輕輕伏在皇帝懷中,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柔柔道:「宮中三年一選秀,年輕漂亮的新人永遠不會斷,而臣妾……終有老去的一日。待到臣妾滿臉皺紋之時,臣妾不敢奢望皇上依舊喜愛臣妾老去的容顏。」

  「朕比你大十三歲,真有那一日,朕會比你更老、臉上皺紋更多。」皇帝輕輕提醒道。

  嚶鳴低低一笑,似是嘆惋:「先帝晚年的時候,陪伴身旁的是年輕美貌的謙太妃,而非太后、裕貴太妃或者其她年老的嬪妃。」——皇帝這種生物,哪怕垂垂老矣的時候,身邊寵愛的也永遠只會是年輕嬌嫩的嬪妃,而不會是糟糠舊人。或許這是男人的秉性吧,不管自己多老,喜歡的永遠是年輕的女人,而非滿臉皺紋的老太太。

  「鳴兒,朕不是皇考。」皇帝無比鄭重地道,他凝視著嚶鳴精美無暇的容顏,格外認真地道:「朕喜歡的是鳴兒,不是鳴兒的容顏。」

  嚶鳴在此伏在他懷中,低低道:「皇上不必對臣妾承諾什麼,臣妾將來若有一日因為老去而失寵,不會怨皇上的。這宮裡,有太多紅顏未老恩先斷之人,臣妾年輕美貌之時,能留住皇上的心,便已經很滿意了。」——譬如慶嬪,和她差不多的年紀,卻已經過起了守活寡般的日子,還有嘉嬪、純嬪,都還不滿三十,雖然肌膚不夠嬌嫩,但還沒有老去呢!

  「你呀……」皇帝長長嘆息著,「怎麼總是不信朕呢?」

  嚶鳴垂下了眼瞼,那你該數一數,你自己到底食言了多少次!一個屢次食言之人,誰還會傻乎乎繼續相信呢?她,不算太聰明的女人,但也絕不是傻子!她比別人的優勢,便是自己的清醒。

  然而,嚶鳴沒有繼續說什麼,只乖巧地伏在皇帝寬闊的胸膛上,無聲無息。

  皇帝的手,一下下撫摸著她腦後平滑的燕尾髻,他低頭嗅著她發間桂花油的馥郁幽香,亦是沒有再說什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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