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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城用的官轎和儀仗都是按照朝廷規制預備的。吉時已到,賴瑾便乘著八抬大轎慢悠悠往城內走去,青色的轎子前後有專門的儀仗手持旗拍敲打銅鑼在前頭開路,逕自向西海城的東城門走去,這也是應著紫氣東來的好兆頭。

  按照朝廷的約定俗成,這會子整個西海城的縣衙官員都應該等在西海城的東城門恭候新任知府也就是賴瑾的大駕。可是透過輕薄的紗簾往外看去,除了沈軒、馮紫英等一干相熟的前來捧場的兄長好友們以外,隸屬縣衙的陌生面孔不過是寥寥數人。賴瑾見狀,原本淡然平靜的目光微微一凝。

  又過了約有盞茶功夫,跟在轎子外頭負責迎接府尊大人的推官張萬里低聲說道:“回稟大人,衙門到了。”

  賴瑾微微頷首,伸手抬起青色的轎簾往外看去。其實大業朝的衙門大都是一個模樣,西海城的衙門也不例外。且因為西海乃屬邊境,多年戰亂的緣故,認真比較起來這西海城的衙門可是比蘇州城的衙門要簡陋粗鄙的多。

  不過再是簡陋,那也是一城之地的府衙,威嚴肅穆在那裡,依舊無人敢放肆。待轎子過了二門之後,賴瑾下轎參拜儀門,之後又回到大堂里叩拜皇恩,謝過天地鬼神。然後端坐在大堂上接受下屬的參拜。

  除推官張萬里之外,前來參拜新任府尊的只有臨海縣縣令張智堯,平海縣縣令趙文瑄以及嵩海縣縣令周遠山。不過西海城所屬下縣共有九個,除這三個之外,還有照海縣縣令付之遙,鎮海縣縣令齊明義,吳海縣縣令錢成禮,周海縣縣令蘇寶文,樟楊縣縣令鄭袤和華陽縣縣令馮夢吉沒有過來。

  這人數缺的,當真還不少。

  這下馬威立的……也真夠幼稚的。

  賴瑾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他不怕一來西海沿子就明晃晃的感受到南安郡王的排斥和敵意。倘或南安郡王真的是心中不滿,面上卻能做的滴水不漏,他反而會覺得麻煩。而現如今南安郡王如此不管不顧的直接撕開了違和的面具,於賴瑾而言,也是再好不過的。

  一旁的推官張萬里看見賴瑾不動聲色地端坐在大堂上,有些尷尬的解釋道:“因為西海沿子乃是邊關屬地,我大業朝有明令,邊塞官員無奉召不得私自離開所屬地界,所以那幾位臨海縣的縣令就沒能過來。至於樟楊縣縣令和華陽縣縣令,則是奉了南安郡王之命去統計人口數目,早半個月的時候就走了,因此也沒能及時趕回來迎接大人。”

  賴瑾微微一笑,容色恬然的說道:“正所謂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大家都是奉皇之恩,為民請命。既然身為一地父母官,自然是要把黎民百姓的事情放在心上的。只要他們能盡忠職守為陛下效忠,是否前來迎接本官都是小事。”

  頓了頓,又意有所指的笑道:“不過聽張大人的意思,這些縣令倒是對南安郡王推崇備至。想來也是因為南安郡王長時間固守西海沿子,威風顯赫的緣故吧?”

  言語之中,幾乎是明晃晃的指責幾位缺席的縣令身為朝廷官員,卻不思精忠報國,反而對一介異姓王俯首帖耳,卑躬屈膝。實在是辜負皇帝信任,枉為人臣。

  張萬里、張智堯,趙文瑄和周遠山四人聽著賴瑾這麼一番□裸毫無遮擋的話語,不禁微微變了臉色。

  雖然他們很早就聽說過了神童賴瑾的名聲,也料想到這位十三歲就入翰林十四歲就入大明宮侍奉筆墨且頗得乾元帝眷寵的少年臣子必定是心高氣傲,目下無塵。不過鋒芒畢露到如此程度甚至連貴為異姓王的南安郡王都不放在眼中,竟然張口閉口就是明晃晃的指責和對峙……

  張萬里等人默默對視一眼,恐怕以後的西海沿子不會平靜了。

  賴瑾看著眾人若有所思的模樣,很是自得的勾了勾嘴角,繼續說道:“想必爾等也知道,本官此次前來西海沿子,是奉了聖上之命要重建市舶司的。聖上說我年紀小,未必經事。因此特地准許我上達天聽,直接向聖上報備求教的特權。也就是說你們的一舉一動,很可能在某天早上就到了聖上的御案上。所以今後行事,還望各位大人好好配合本官。本官不是那等貪功自傲的人,只要事情辦得妥當了,想必來日加官進爵也是指日可待的。“

  看著張萬里等人目光閃爍頗為心動的模樣,賴瑾慢條斯理的端起大案上的青花瓷茶盞,掀開茶蓋輕輕吹了吹,慢慢的飲了一口茶水。但覺雨前龍井那獨特的醇香氣息瀰漫在口中。賴瑾十分滿意的眯了眯眼睛,慢悠悠說道:“此番前來西海沿子,本官最重要的責任以及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重建市舶司,爭取給朝廷賺到至少二百萬兩的稅收。不過本官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自然要尷尬於萬事開頭難。所以為了更好的完成本官的任務,本官定然要從你們這些地頭蛇當中提拔能人賢良為我所用。也不怕告訴你們知道,本官前程遠大又頗受聖眷,哪怕是市舶司建成以後,本官也定然不會在西海沿子呆多久,必定是要回京的。屆時本官走後,你們能做到什麼程度,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這幾乎就是明晃晃的在承諾賴瑾定然不會貪墨屬下的功勞,因此請諸位放心的使勁兒,只要能折騰出來,賴瑾定然會給他們請功請封。

  若說之前眾人迎接賴瑾不過是出於官場之中老成不得罪人的慣例和其他不可告人的緣由。待賴瑾這番話說出口後,大家的心思恐怕也都變了。正所謂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入朝為官的人誰不希望能憑自己之功封侯拜相,餘蔭後輩。只不過他們這等人都是頭上無靠山的閒散人等,饒是自己有本事,但能走出的路也實在有限。如今且聽了賴瑾如此說,他們恍惚間覺得自己又有了一條可以選擇的道路。

  不過這些人都是在官場泡了多年的老油條。雖然對於賴瑾描繪的前景些許動心,但是也不可能因為賴瑾這一句話就死心塌地從此視賴瑾為主。何況看到賴瑾如此跋扈驕矜的模樣,能否斗得過老謀深算的南安郡王還未可知。官場之中最忌諱的便是站錯了隊伍,他們這些沒根兒沒落兒的浮萍,還是且悠著一點兒的好。

  賴瑾看著張萬里等人心下動容卻又猶猶豫豫的模樣,微微一笑。其實賴瑾雖然也有招攬張萬里的意思,卻也並不是很急迫。說這些話的目的也不過是想傳到南安郡王的耳中,給他留一個驕矜自詡、目下無塵、狂妄跋扈的印象罷了。

  畢竟,一個初來乍到,稚嫩天真,驕矜輕狂,目下無塵的對手,可比一個沉浮深沉,智珠在握的謀臣要好對付多了。

  賴瑾如今便是示敵以弱。再者,以他多年養尊處優,從不受虧的脾性,在乾元帝跟前兒裝裝孫子也就罷了。畢竟乾元帝待他如父如師,如尊如上。只要賴瑾沒想過謀朝篡位,他在乾元帝跟前兒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可是南安郡王又算得上什麼?

  不過是一個圖謀不軌且終久要失勢的異姓王爺罷了。既然早晚都要敵對,賴瑾也懶得對他卑躬屈膝,小心斡旋。還不如就此明晃晃的撕破臉,既能讓南安郡王輕看了他,又不至於太委屈了自己。

  兩全其美,再好不過了。

  賴瑾挑了挑眉,看著下面老老實實站著的四位下屬笑道:“其實本官是個很隨和的人,時日久了你們就知道了。你我之間雖然隸屬上下級,但是論年歲論資歷,諸位大人都比子瑜要有經驗的多。因此在以後的處事當中,子瑜自然是要仰仗諸位大人的。”

  張萬里等人立刻躬身應道:“不敢不敢。能為大人效勞,是微臣的福氣。”

  賴瑾微微一笑,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不過眉眼舒展,唇角輕揚,看起來對於張萬里等人的奉承,還是很開心的。

  倒是個很好哄,很容易滿足的上司。

  張萬里等人微微鬆了口氣。雖然脾氣大了點兒,性子驕縱了點兒,但是手段也算得上鋒利,處事也算得上鋒芒。最主要的是賴瑾的背後有乾元帝撐腰,他的父親還是掌控江南言道的巡鹽御史。江南離西海沿子走水路也不過是三五日之遙,想必老成謀算的賴尚榮定然也不會放任自己的兒子在西海沿子吃虧。那麼今後跟著賴瑾走,應該也能有些前程。

  不過這也只是些表面的信息罷了。想要張萬里這等老油條效忠,恐怕還須得考察一段時間。

  當然於賴瑾而言,今日所說的一番話也不過是一個示好罷了。其真實意義也幾乎等於沒有。畢竟重建市舶司是事關朝政國祚的大事情,在沒有絕對信任這些人之前,賴瑾也不會讓這些人接觸他的核心計劃。反正他所信賴的人只有乾元帝的暗衛和沈軒等人,沈軒等人也還罷了,有那些忠厚老實又不會起刺兒又沒有後顧之憂的暗衛們幫忙,說老實話賴瑾對於西海沿子這些跟南安郡王牽扯的不清不楚的人是否會投靠他,什麼時候會投靠他還真的不是很上心。

  畢竟賴家如今的風光得意和勢力人脈已經足夠多了。再積極不斷的發展下去,恐怕連乾元帝都會覺得心有不安。要不然當日也不會打著幫忙的態度將一眾暗衛塞給賴瑾。所以賴瑾如今最要緊的事情是給乾元帝創造利益並且讓乾元帝看到自己的忠誠不貳,至於發展人脈神馬滴……

  順其自然就好,倒也不必太過刻意。

  反正這些人之所以會投靠他,最根本的原因也不過是他深得乾元帝的信任和器重罷了。既然如此,這些人的投靠和表白也是可有可無,錦上添花罷了。

  不過賴瑾的心裡雖然是不以為然,但面上該挑撥該離間的地方確是一點兒也不放鬆。到任第一天就露出了他要向乾元帝打那些沒來迎接他的下屬們的小報告的消息。有道是千里做官只為財,他就不相信長此以往的攪和下來,那些溜須拍馬奉承南安郡王的官員們會真的一點兒芥蒂不滿都沒有。

  只要有了一絲芥蒂,那麼南安郡王麾下看似鐵桶般的勢力就會動搖。而在這種動搖之下,就是馮紫英衛若蘭一脈以及暗衛勢力的機會。他就不相信在有心算有心的情況下,他不能把西海沿子這灘渾水攪得更渾。

  想到這裡,賴瑾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道:“好了,今兒勞累大家這麼長時間,本官也過意不去。你們先下去歇著吧,有什麼公務事兒,咱們明兒再說。”

  張萬里幾人對視一眼,立刻躬身賠笑道:“回大人的話。下官等已經在太白樓定了一桌上好的席面為大人接風洗塵。還望大人賞臉。”

  賴瑾不動聲色的打量眾人半日,開口輕笑道:“既然是諸位大人的美意,本官自然不好推脫。不過上任之前,沈將軍和馮將軍等人已經約好了要請本官一個東道。本官已經應下來了。你們倘或不嫌棄,那就大家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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