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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賴大媳婦和賴升媳婦聽了賴嬤嬤的話,也都點頭附議道:“母親說的很是。這爺兒們在外頭拼搏,回家好歹也該有口熱乎飯熱被窩才是正經的。咱們家不興那些娶姨娘納小妾的邪門歪道。哪怕是為了子嗣起見,你們兩個也該去西海沿子照顧你們的夫君。”

  賴尚寧媳婦和賴從容媳婦聽著長輩們的話,心裡又驚又喜。驚的是沒想到賴家長輩如此通情達理,竟不像很多人家的婆婆那樣,非得留著媳婦在家立規矩。喜的是苦苦守活寡守了這麼多年,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兩個孫媳婦對視一眼,絲毫不掩心中的驚喜。只是依舊覺得有些為難。

  “倘或我們都走了,誰來侍奉老祖母和公公婆婆們?”

  賴大媳婦玩兒一笑,搖頭說道:“家中管事婆子丫鬟那麼多,難不成還勞累了我們不成?”

  賴嬤嬤也故意調笑道:“就算是你們都走了,我還有兩個兒媳婦來伺候我。她們都捨得你們走,我還有什麼不捨得的?”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笑了,神情舉止倒是越發的愜意起來。

  展眼便到了臘月初旬,朝廷封筆,開始放年假。在此之前,賴瑾最後一次來到了大明宮面見聖上。乾元帝千年如一日的埋首於御案前批閱奏摺,神情認真而專注。賴瑾一直懷疑就以乾元帝這樣的工作強度,這麼多年一直沒得頸椎病,看來古人的耐操性果然很是強大。

  當然,每日卯時進宮未時離宮的賴瑾自然也不清楚,到了晚上會有多少嬌聲軟語的妃嬪娘娘們用自己的纖纖玉手給皇帝陛下按摩。這麼多雙手長年累月的揉捏下來,就是石頭也都給捏蘇軟了,當然不會得那種只有保養不當才會出現的頸椎病。

  看到穿著一身緋紅官袍的賴瑾低眉斂目的站到跟前。乾元帝撂下手中的硃筆,細細打量著面前的少年。

  尤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小子的時候他才十三歲,小小的孩子身量並未長成,精緻的面容還帶著些許雌雄未辨的魅惑。可是四年過去了,當日有少年神童之名的小探花也長成了一個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少年郎君。他依舊沉默的站在那裡,長身玉立,風姿卓然。

  乾元帝輕嘆一聲,心中略微升起那麼一絲不舍。

  當初將賴瑾召到身邊做中書舍人,一來是因為他的名聲響亮傳遍儒林,二來是因為他的字跡妍麗,端方圓潤,三來則是做給遠在江南拼殺的賴尚榮看的。

  乾元帝要讓賴尚榮知道,朕以國士待汝,汝何報之。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看著少年一點一滴的成長,看著他隱藏在少年面孔下的狡黠和天資,看著他又是冷漠淡然又是心軟糊塗的矛盾心理,乾元帝不知不覺竟然也有了兩分慈父面對嬌兒的錯覺。

  想到這裡,乾元帝不著痕跡的抿了抿嘴角,不覺又想到自家那個天資卓絕做什麼都穩穩噹噹從來不會出錯的太子兒子,心中微微一嘆。

  兒子太出色了,做父親的難免會覺得悵然。然後又因為賴瑾常年陪伴在他身邊,年歲又不大不小剛剛好,他竟然起了移情的心思嗎?

  這麼多年,賴瑾做了不少事情,有正確的有錯誤的。做的好了乾元帝就覺得是自己言傳身教之功,做的差了就覺得孩子年歲尚小資歷尚淺,出了紕漏也是很正常的。且又沒有耽誤什麼大事兒,不過是略有心軟罷了。於是就心甘情願的為了他擦屁股,當然其中也少不了告誡和警醒。

  不過這種事情雙方都是心知肚明——只有對你還抱有希望才會一遍遍的提點你,真要是對你失望透頂,那是連話都懶得說一句的。

  於是君臣兩個就在這種詭異的相處方式下一起呆了四年的時間。

  四年的時間,看似很長,其實很短。中間發生了數不勝數的瑣碎事情,有朝廷大事也有家庭瑣事,有牢牢記在心裡的也有根本就沒記住的。時間就像指尖的砂礫一般慢慢溜走,最後握在掌心的就變成了珍珠。而如今,乾元帝精心教養的珍珠就要被他投放到大海里,綻放光芒。

  察覺到乾元帝有些炙熱有些自得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賴瑾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躬身跪拜道:“微臣賴瑾,見過聖上。聖上萬福金安。”

  看著賴瑾冷靜自持的面容下略透漏出的一絲茫然和莫名其妙,乾元帝不由得莞爾一笑。和乾元帝信重的其他大臣並不一樣,賴瑾可以說是最猜不透乾元帝心思的一個臣子。這位年紀輕輕就素有才名的小探花大抵是因為年歲和經驗的緣故,並不擅長於揣摩聖心。他在乾元帝身邊當差也只有一個原則,那就是堅決不做會損害皇帝利益的事情。因此這麼多年下來,他雖然做過一些會讓乾元帝覺得不太高興不太滿意的舉動,但是看在賴瑾大原則始終不變的前提下,乾元帝也很寬容的原涼了賴瑾的偶爾失足。

  不過正因如此,乾元帝放在賴瑾身邊的暗探也是最多的。這倒不是乾元帝信不過賴瑾的為人,只是害怕他一時腦子不夠用,被人引誘著做了什麼錯事罷了。於帝王而言,聰明伶俐的臣子從來不少,不過這種帶著恰到好處的魯笨卻一點就透又絕對忠心的臣子就很是難得了。因此乾元帝雖然覺得賴瑾這人有時候用著不太順手,但依舊很樂得調、教培養,看著賴瑾一點一點的成長起來,其內心竟然也有一種詭異的滿足感和自豪感。

  如今自己悉心教導的臣子就要外放為實權官員,乾元帝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做一次最後的提點。於是他輕輕咳了兩聲,開口說道:“此番前去西海沿子,你肩負重任。朕給你一個指標,一年之內你要替朝廷收上一百萬兩的稅收,你可能做到?”

  賴瑾仔細衡量一番,覺得雖然是萬事開頭難,不過這個目標不太輕鬆但是盡全力張羅應該也能夠達到。旋即點頭應道:“微臣遵旨。”

  乾元帝不著痕跡的勾了勾嘴角,繼續說道:“西海沿子一地,向來由南安郡王鎮守。此番前去,你要儘量同他處好關係,要他配合你才是。萬萬不可行那輕狂之舉,自以為有了朕的支持,就不把南安郡王放在眼中。須知南安郡王乃是老牌功勳,他的威嚴能量還是很大的。”

  賴瑾只覺得這句話怎麼聽著怎麼都有深意。當下細細琢磨一番,遂瞭然應道:“微臣明白,微臣遵旨。”

  果然是一點就透。乾元帝甚為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重開市舶司一事,事關朝廷國祚千秋。為了不要橫生枝節,朕會給你派兩位助手過去。屆時你有什麼為難的地方都可以交給他們去處理。不過朕覺得,此番前去西海沿子,對你而言也是個機會,你要好好把握自己努力才是。”

  賴瑾明白,乾元帝所說的這幾個人定然也都是暗衛中的人。乾元帝撥他們到自己身邊,恐怕一來是為了監視,二來是為了考察,最後才是順帶著幫他一把。

  不過賴瑾也能理解乾元帝的做法。何況身為帝王,乾元帝能將自己的安排明明白白的告訴他,賴瑾還是覺得很受感動的。事務都有兩面性,從這件事情的另一面去看待觀察。至少,乾元帝還是非常信任賴瑾的。否則,這種事情完全可以暗中進行,賴瑾就算在事後發現了恐怕也不敢聲張。乾元帝實在沒有必要當面告知。

  不過,他當然也明白這是乾元帝的陽謀。隨著乾元帝當皇帝的時間越來越久,他漸漸摒棄了當年喜好陰謀試探的習慣,反而轉為光明正大的陽謀和帝王制衡。賴瑾覺得這樣很好,至少相處起來大家彼此都覺得很舒服。

  不過當然,有他這種獨特思維和心情的官員也在少數。畢竟大部分的官員心中都有些不能告人的詭秘心思。這些有的是為了名聲,有的是為了利益,有的是為了臉面,總之大部分官員還是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裸的展現在別人眼中。

  再者這世間從小就跟著皇帝陛下當差的人很稀少,曾經明晃晃的跟著帝王合謀算計旁人家財賣官鬻爵的臣子更是稀少。賴瑾兩項都占全了,所以從某種程度來講,乾元帝和賴瑾的相處關係本就不是尋常的君王與臣子的關係。

  如今,這對於相處詭異的君臣終於分開,賴瑾這個尚顯稚嫩的小白鯊鳥摸悄的游進了西海沿子這彎深邃的池水中,究竟能攪出多少風雨來,誰也不知道。

  告別帝王之後,賴瑾興致沖沖的出了大明宮。一直在外頭守著的戴權湊到前來,輕聲笑道:“如今在西海水師當中做監軍的乃是咱家的兄弟,名叫戴朴。咱家已經和咱家兄弟通過信兒了,小賴大人要是有什麼事兒不好處理的,可以去找他。”

  賴瑾向戴權嘻嘻一笑,作揖謝道:“那就多謝公公了。”

  戴權笑眯眯的說道:“無妨無妨。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這人可是聖上跟前兒的紅人。以乾元帝對賴瑾和重建市舶司一事的看重,怎麼會任由賴瑾自己去西海沿子折騰,恐怕早就留了後手了。他所做一切,也不過是個順水人情罷了。

  賴瑾自然也明白戴權所做這一切的根由所在。不過這些投機之下還是他自己得了利益的,且他這麼多年和戴權的合作也算是親密無間。如今他要離開京城遠赴西海沿子,自然也希望有一個天子近臣能時時刻刻提醒著乾元帝還有這麼一個人在。他可不希望自己在西海沿子苦苦奮鬥的同時,乾元帝喜新厭舊的把自己這位心腹拋之於腦後。

  所謂心腹之臣,自然是要親了近了熟悉了方才能有心腹之意。要是疏了遠了可就不好辦了。

  所以賴瑾意有所指的向戴權打探幾句,得知今兒晚上並不是戴權當值陪伴聖駕,立刻邀了這位內相大人前去一品堂吃酒吃菜,一番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之後,兩人親親熱熱的定下了以後的合作之道,方才各自心滿意足的家去安置不提。

  至次日一早,賴嬤嬤將人喚起來欲進榮府與賈母等人告別。此次前往江南,恐怕三二年之內也未必能夠迴轉,於情於理都該往榮國府走一趟,當面告知老太太才是。

  對於賴嬤嬤的做法,賴瑾也是深以為然。當即盥洗已畢,冠帶好了,跟著賴嬤嬤諸人前往榮國府請安。照例先去榮慶堂拜見過賈母,只見邢夫人、王夫人、李紈、鳳姐兒、尤氏、三春、寶玉等都在屋內陪著老太太說話。只是除了王夫人之外,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就連賈寶玉的眼圈兒都是通紅通紅的。

  賴瑾留意到向來在寶玉身前跟來跟後的襲人也並不在,倒是替換了原本就有小襲人之稱的麝月,心下不由得一陣狐疑。

  賴嬤嬤自然也看出了府中的氣氛非比尋常。只是她如今也是外人,不好打探太多,當下只做看不見,和賈母笑著說起來過兩日啟程前往揚州過年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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