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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賴瑾在賈寶玉跟前從未說過這樣狠絕的話。賈寶玉一時懵然,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遂轉過身來,盯著賴瑾憤然不語。

  賴瑾這才瞧見賈寶玉的臉上塗了一層黑漆漆的膏藥,心下一驚,脫口問道:“這臉上是怎麼了?”

  “還不是環三爺給燙的。”襲人端著茶盞走進來,心疼的說道:“也不知寶二爺什麼地方惹了他,竟下得如此狠手。索性老天保佑,若是偏差了一點兒恐怕眼珠子都保不住了。若是再狠一些這面相也就破了,這輩子也別想科舉做官。你說這環三爺小小年紀,怎麼就如此的心狠手辣?真是什麼樣的娘養出什麼樣的兒子,一路的下流種子。”

  賴瑾側目打量襲人一眼。襲人猶未察覺,依舊在一旁絮絮叨叨的抱怨。她是真心疼寶玉,且一輩子的指望都在寶玉身上,這會子如何不氣不恨。

  賈寶玉見襲人說的越發過了,立刻接口說道:“不怪環兒。究竟是我自己沒注意罷了。你也別口沒遮攔的亂說,倘或叫三妹妹聽見了,她又該傷心。”

  襲人冷哼一聲,訕訕的尋思半日方沒有言語。只是神色間依舊有些怨懟。自林黛玉和寶釵去後,賈寶玉對待襲人越發體貼遂意,寵的襲人越發充主子拿大,隱隱的竟然連另外幾房的姑娘們都不放在眼裡。只是探春到底又與別人不同,性子潑辣言語犀利,襲人也不敢得罪的狠了。

  賈寶玉見襲人不再多話,也只是暗暗嘆息一回,並沒有訓斥教導之語。

  賴瑾捧著茶盞,也懶怠搭理襲人。又細細看了賈寶玉一回,嘆息道:“就這麼多災多難的。”

  兩人本來言語間都有了絲絲火氣,也因為這件事情消弭於無形了。

  半日,賈寶玉低聲說道:“聽說林姑父已經準備給林妹妹擇婿了。”

  賴瑾點頭應道:“林妹妹如今也快十六了,自然該談婚論嫁了。”

  賈寶玉有些難受的吸了吸鼻子,默默又哭了一回。這次沒有吵嚷著,只是悄聲流淚,萬念俱灰的模樣卻比方才真實多了。

  賴瑾反倒不知該如何規勸。只能陪著靜默一回,且聽寶玉說道:“我也知道你的好意。我只是心裡過不去罷了。”

  好歹也是初戀懵懂,兩小無猜。賴瑾大概能體會賈寶玉的心痛無望。然則體會是體會,換位思考一下,賈寶玉的鬧騰也只會讓林黛玉覺得更加為難,卻與世事無意。

  細細想來,賈寶玉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個性子。什麼事情他都想出手襄助,最後忙活了半日沒能幫上什麼忙,反而平白添了不少羅亂事。因此才被姊妹們戲稱為“無事忙”。

  賴瑾嘆息一回。抬眼看著四周寂靜無聲,也無旁人窺探,低聲勸道:“昨兒去林府上回來。林姑娘叫我告訴你……自此以後,你還是改了吧。”

  賈寶玉聽聞此言宛若五雷轟頂。呆愣愣的哭了半晌,唯有點頭說道:“她既讓我改了,我自改了就是。”

  然後又是一陣的靜默無語。賴瑾越發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陪著寶玉坐了一會子,起身說道:“晚上還要去接瑜兒歸家,我就先回去了。以後再來看你。”

  賈寶玉連忙喊道:“等等。”

  賴瑾住腳回看賈寶玉。

  賈寶玉從床上爬起來,趿著鞋往梳妝檯前翻箱倒櫃的尋了半晌,最終掏出兩小盒胭脂遞給賴瑾說道:“記得去歲中秋,林妹妹來大觀園裡遊玩,瞧見瀟湘館那幾籠竹子喜愛的不得了。我後來求母親去央告大姐姐下旨叫林妹妹住進瀟湘館,原是為了林妹妹喜歡。可是林姑父也沒有同意。後來我便琢磨著用瀟湘館的竹葉弄了些胭脂膏子,色澤淺淡清雅,很配林妹妹的風雅。只是我這邊一直沒有機會送給林妹妹。你晚上去林府,就幫我轉交就是了。也不必提旁的,免得橫生枝節。”

  賴瑾站在原地,皺眉不語。

  賈寶玉耷拉著腦袋喪氣說道:“這也就是最後一回了。你幫我一次,也算圓了我的念想。以後……我不再糾纏也就是了。”

  賴瑾長嘆一聲,伸手接過賈寶玉手中的白玉妝盒,轉身走了。尋個不顯眼的機會果然將那兩盒胭脂送給林黛玉,並未提及賈寶玉的事情。但是林黛玉從小和賈寶玉青梅竹馬,又如何看不出這是誰的手筆。一時間越發傷感寥落,卻也再無旁話可說。

  因這件事情做得私密,也唯有林黛玉和賴瑾兩人知道。倒未生出枝節來。

  沒過兩日,又傳出貴妃娘娘打發夏太監出來,送了一百二十兩銀子,叫在清虛觀打平安醮之事。賈母趁勢圈了闔府上下一大幫人往清虛觀上遊玩,隨後馮紫英、趙侍郎等官宦之家聞風而動,又遣了自家婆子去觀上送禮,赫赫揚揚的滿京城都傳開了。

  賴瑾入宮陪駕的時候,乾元帝言笑間竟也提起了這一茬。

  賴瑾心下狐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笑道:“原是貴妃娘娘打發了人叫寧國府的賈珍賈大人帶著些人去廟上祈福。豈料榮國府的史老太君聽聞此事,靜極思動,也帶了家中女眷過去。想也是久不出門,藉此機會散淡散淡罷了。隨後牽連出那麼多送禮的人家,想來也未必是有心,不過是大家看在互為同僚的情分上,禮尚往來罷了。”

  乾元帝沉默片刻,輕笑出聲。賴瑾不知乾元帝究竟何意,只好靜默不語。

  少頃,太子殿下前來問安。乾元帝立刻宣人進來。太子殿下給乾元帝行禮過後,賴瑾也上前見禮道:“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小賴大人免禮。”太子殿下手臂微抬,示意賴瑾起身。口內笑著寒暄道:“有日子沒見小賴大人,小賴大人風采更甚。”

  賴瑾低頭,謙遜道:“太子殿下謬讚,微臣愧不敢當。”

  天子殿下輕勾嘴角,隨口笑道:“你我之間也算有舊,小賴大人如此拘謹,豈非是生分了。”

  賴瑾低眉斂目,口內說道:“微臣不敢。”

  乾元帝無語的搖了搖頭,隨意說道:“你不要再逗他了。朕還有話同你說。”

  又向賴瑾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賴瑾低頭應是,見禮跪安。

  出了大明宮的時候,天色正清朗。清風和煦,鳥語花香。戴權一手搭著拂塵,一面笑道:“最近一些時日,賈妃娘娘在宮裡頭風頭無兩,榮寧二府在外頭也是風頭正盛。京中泰半世家,就屬他們家活躍異常。”

  賴瑾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戴權。戴權笑而不語,仿佛剛才說話的不是他一般。

  賴瑾上輩子小說看多了,對戴權這等天子近宦十分注意。這些人除了後宮妃嬪侍寢之外,幾乎片刻不離乾元帝左右。更有很多是自乾元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追隨他身邊。天長日久的相處下來,就算是貓兒狗兒都有感情了,何況是跟前得力的伺候人。這樣的人雖然官職不顯,但有些時候平白一句話,卻比你多做十年事還要頂用。因此賴瑾在平日間就非常注重與戴權等人的結交往來,又有大量銀錢打點,這麼些年下來,眾人也算有些幾分情誼。每每關鍵時刻戴權多有示警之義。此番多言說了這麼一通話,恐怕也不是平白無故。

  果然,就聽戴權說閒話似的言道:“聽說榮國府的寶二爺被打了。京中傳的風言風語的,十亭人大抵有八、九亭都聽說了的。”

  賴瑾心中一動,戴權面上含笑,仿佛不經意的說道:“轉過年又是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選。宮中幾位皇子也到了適婚之年,聖上有意在此次大選之時為幾位皇子挑選王妃。我記得林大學士府上的大小姐也到了適婚之年吧?”

  賴瑾一點即透,當即頷首笑道:“多謝公公提點,子瑜銘記在心。”

  戴權勾勾嘴角,轉身回去了。

  賴瑾一人走在宮道上,默默思量。也沒注意迎面走來一位頭戴潔白簪纓銀翅王帽,身著江崖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袍的玉面王爺。直等到了跟前兒,那王爺突然開口說話,賴瑾才察覺對面有人。

  “這不是小賴大人,為何如此神思恍惚,心神不定?”

  賴瑾抬眼看去,但見面前站著玉樹臨風的北靜王。負手含笑,身姿翩然,面色柔和,眼眸清亮,使人觀之如沐春風。賴瑾立刻收斂心神,上前見禮道:“微臣見過北靜王,北靜王大安。”

  水溶含笑應了。打量著賴瑾繼續問道:“小賴大人還沒說你這是怎麼了?”

  賴瑾搖頭笑道:“不過是想些私事罷了。想的太過入神竟然忘了身在何處,失禮之處還請王爺見諒。”

  水溶見賴瑾不欲多提,遂也體貼的不再多問。他向來同榮國府上的賈寶玉交好,又聽賈寶玉每每稱讚賴瑾少年聰慧,宛如謫仙。言語之間多有敬佩親近,竟不似評論旁個朝廷官員那般總是詆毀輕蔑。一來二去的,心中不免起了幾分好奇結交之意。奈何賴瑾乃是皇上近臣,與他們這些異姓王往來的時候十分注意,從不巴結也從不冷落,淡然疏離的態度反倒讓水溶不好意思硬往上湊。尋常見面了也只是客套寒暄幾句。就如此時。

  水溶看似隨意的笑道:“小賴大人今兒一整日都在大明宮陪伴聖駕,想來也不知道外頭鬧得風風雨雨沸反盈天的吧?”

  賴瑾不動聲色,溫潤笑道:“實如王爺所言。微臣正從大明宮出來,外頭的事情果然未曾聽聞。”

  言畢,就這麼輕輕淺笑,也不問北靜王外頭究竟發生何事。

  北靜王心中暗笑,口內主動說道:“其實還是忠順親王的一些隱私瑣事,不知怎麼就牽連了寶玉。說起來,還真是無妄之災。”

  立刻聯想到戴權之前同他說的話,又想到原著當中一些細節,推斷出此刻已經到了蔣玉菡偷逃,忠順親王遣人去榮國府逼問寶玉的時候。

  心下微微一沉,賴瑾越發沒了寒暄的心思。

  水溶倒是有心同賴瑾這位天子寵臣好生親近一番,奈何他選的切入點不對。賴瑾此刻還牽掛著寶玉被打一事,不免有些心不在焉的。水溶同賴瑾客套兩句,見他著實有些倦怠。便曉得賴瑾心中有事,遂開口說道:“孤王正要去大明宮給聖上請安,這會子就不同小賴大人閒聊了。等過些日子有暇,定要請小賴大人吃酒吟詩。屆時小賴大人可不要推脫才是。”

  賴瑾躬身笑道:“承蒙王爺不棄,微臣不勝感激。”

  北靜王含笑不語,邁步離去。

  賴瑾一路無話回到家中。賴嬤嬤並賴大媳婦都不在家,想是去榮國府給老太太請安了。唯有賴二媳婦和幾位嬸子輩的女眷在內廳上做針線。賴瑾前去醒過眾人,賴升媳婦開口笑道:“你若是無事,也該去府上看看寶玉才是。聽說他這回被二老爺狠狠打了一頓,傷的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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