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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饒是沈軒說的如此輕描淡寫,賴瑾也能想像到當時那一場戰役的艱難辛苦。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沈軒竟然還惦記著給自己灌了一囊泉水。如此情意,讓賴瑾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得有些無措的默默喝著囊中的清泉水。

  沈軒看在眼中,誤以為賴瑾喜歡這水的甘甜醇美,不由得開口笑道:“倘或有朝一日,我能盡滅北蠻,定要將那勞什子的神泉水當做自家後院兒的井水圈起來,專門送給你喝。”

  賴瑾忍俊不住的笑出聲來,看著神色憨憨的沈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大的志氣。果然比得上當年勇冠三軍的霍去病。”

  封狼居胥的神話是每一位武將的理想。如今沈軒一戰封侯,雖然當時腦子裡沒想什麼。可事後思討著,自己也未必不及漢時霍去病。何況自己的少年玩伴天資聰穎,小小年紀已然高中探花成為天子近臣。自己若是不努力征戰,又有何面目與他比肩而立。這麼想著,沈軒不由得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漢時勇冠三軍的霍去病英年早逝,一生事業半途而廢,讓漢武帝深以為憾。我如今年歲尚輕,有的是機會建功立業。到時候四海昇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便也不用拘泥在大業朝境內。屆時五湖四海,你想去哪兒,我便跟著你去哪兒。”

  沈軒一席話說得理所當然,引得賴瑾又是一陣發笑。這會子光顧著和童年玩伴閒聊的他自然不曉得,沈軒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肺腑。等二十年後果真四海昇平,國泰民安。屆時急流勇退的沈將軍果然包袱款款的走入賴瑾府內,笑言要與他攜手偕老共看天下。

  這時候的賴瑾自然不曉得後事如何,當下如同少年時靠在沈軒的肩膀上,一面看著美如幻境的月亮河,一面開口問道:“和我說說你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自你走後,我在都中內外打聽了好久,連你的半點兒音訊都沒打聽出來。你倒是瞞的紮實。”

  一句話出口,沈軒也不免想到了當年出逃京城,一路到西北邊塞的艱苦歷程。不免開口說道:“就是怕被你發現,我當年是喬裝成乞丐混出了三省之外,方才敢動用你給我的幾個金錁子……”

  沈軒說著,將當年自己如何前來西北的經過一一道給賴瑾聽。他並沒有添油加醋,口沫渲染,只是平平淡淡乾乾巴巴的敘述著。饒是如此,當年的困頓絕望也依舊感染了賴瑾。賴瑾沉默許久之後,嘆息一聲,心疼的說道:“這麼多年,熬得辛苦吧。”

  沈軒和賴瑾相交多年,自然知道他這是心疼了。眼中笑意一閃而過,口中卻木木的說道:“還好。實在熬不住的時候想想你,我還沒揚眉吐氣的回來找你,就這麼死了也怕你傷心。這麼想著,咬咬牙也就挺過來了。”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支老舊的荷包送到賴瑾眼前,那荷包如今已經舊的不成樣子,上面的絢麗色彩也都退卻了,隱隱有些泛白。那精緻的刺繡也因為長時間多次數的摩擦而模糊不清。可是依舊洗的很乾淨。沈軒將荷包珍而重之的托在掌心裡,看著賴瑾說道:“當年你送給我的荷包,我說過要當個念想的。念了想了這麼多年,終於見到真人了。”

  一席話說得賴瑾臉上熱熱的。只覺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沈軒竟然變得會說話了。又抬頭看著依舊直愣愣盯著他的沈軒,賴瑾嘆息一聲,反手取下脖頸中的銀鎖,也放在掌心中在沈軒跟前攤開,故作挑剔的說道:“看我送你的荷包都變成什麼樣子了。你送我的銀鎖可還是同早先一般,擦的亮晶晶的。”

  那倒是,原本的素銀鎖鏈因為賴瑾的精心保管,此刻在月光的照耀下正散發出微微的亮光,讓人覺得越發溫暖安心。沈軒牢牢盯著賴瑾的脖頸。半日,很是滿意的笑道:“是我的錯,要不你再給個什麼東西,這次我一定保管好。”

  賴瑾微微一滯,看著自己手上的銀鎖,又看了看沈軒手上的荷包。只覺得這兩樣東西的材質根本不一致,刺繡蜀錦本就嬌弱異常,自然比不得銀鎖能扛得住歲月侵襲。自己卻要求沈軒像自己一般精心維護著,果然有些強人所難。

  這麼想著,從腰間摘下一塊羊脂玉佩遞給沈軒,賴瑾開口說道:“這是我七歲生日的時候我娘送我的生辰禮物。這麼多年我一直隨身帶著,如今就給了你罷。”

  沈軒想了一想,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方印鑑遞給賴瑾,“這是今日太子殿下宣旨後,賜給我的冠軍侯的印鑑。我留著也沒什麼用,送給你。”

  賴瑾心下大驚,連忙推脫道:“這怎麼可以。這東西可是你的身份證明,你合該好好保存著才是。”

  沈軒毫不在意的說道:“我總是在軍中打仗,只要驃騎將軍的印鑑也就夠了。何況這冠軍侯的爵位證明不是還有禮部頒發的各種冊文嗎?這印鑑你就幫我保存著,我相信在你手中,一定比我保存更好。”

  說著,伸手摸了摸賴瑾掌心的銀鎖,輕聲說道:“看你保存這個銀鎖保存的多好啊!”

  賴瑾微微一嘆,看著沈軒執意的模樣,只得將冠軍侯的印鑑暫且收入懷中。

  一時間夜風拂過,帶來森森涼意。沈軒見賴瑾的身形單薄,起身從馬背上拿了一條披風披在賴瑾的身上,抬頭看了看天色,開口說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睡覺罷?”

  其實沈軒自己倒也不困,只願和賴瑾兩個人就這麼呆到天亮才好。可他記得賴瑾從小嬌生慣養,生怕夜深露重反而傷了賴瑾的身子,只好送他回去。

  賴瑾豈會不知沈軒心中在想什麼,當即開口說道:“不用。我也是習武之人,哪裡這麼嬌貴。”

  沈軒一愣,開口問道:“你習武了?”

  “那當然,我習得是槍法。如今雖說不上爐火純青,但也算深得我二爺爺的真傳。”賴瑾說著,抬眼打量那如同萬寶囊一般的馬背,開口說道:“你帶長槍了嗎?我給你耍耍。”

  沈軒見賴瑾興致頗濃,只好起身將自己慣用的長槍遞到賴瑾的手上。心中暗自決定,不論待會子賴瑾是否舞的起來,自己都要做出一副驚愕敬仰的態度來才是。

  豈料賴瑾這邊舉重若輕的拿起了沈軒的長槍,隨意挽了個槍花。其英姿俊勇,乾脆利落自不必細說。沈軒看自己重有八十斤的長槍在賴瑾手中隨意舞動,眼中驚詫一閃而過。

  這廂賴瑾舞的興起,隨手將自己的長衫衣擺料在腰間,露出一截月白綾彈墨撒花褲,越發顯出雙腿修長勻稱。只見月光清冷之下,賴瑾手持長槍,或撥或刺、或圈或纏、或攔或點,一朵朵槍花此起彼伏,凌空綻放,寒星點點,銀光皪皪,潑水不能入。

  好一個文武雙全的俊書生。

  沈軒喝彩一聲,一時也有些技癢。當下也從馬背上抽出一把寬背陌刀迎上前去。一時間晚風拂動,兵器交接之聲叮噹作響。月光傾灑,兩個同樣俊秀出彩的少年郎交戰在一起,斗得文彩宣烈,旗鼓相當。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只覺得全都興到極致,方才對視一眼,極有默契的收招而立。沈軒方才朗笑道:“沒想到時隔多年,恩人少爺武功也進益如此。”

  賴瑾有些微喘的收招站定,一張俊面紅撲撲的,眼眸晶亮,髮髻凌亂,有些不滿的瞪了沈軒一眼,開口說道:“要麼叫我阿瑾,要麼叫我子瑜。成日裡恩人少爺恩人少爺的,噁心誰呢?”

  見賴瑾言談舉止終於恢復如前,沈軒越發高興的說道:“我還是叫你瑾兒罷。”

  說著,又贊道:“瑾兒的槍法果真是好。即便是我們軍中也少有你這樣槍法純熟的。”

  賴瑾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搖頭說道:“我知道剛才比試你讓我來著。我當年習武也不過是為了強身健體,免得幾場考試下來就累得要死要活的。並不是為了鬥氣爭風,你不必這麼誇我。”

  沈軒多年行伍,練的就是殺人的技術,其武藝精湛體力充沛自然和賴瑾這種閒來無事練著玩兒的槍法不同。比如說一番比試下來,沈軒依舊臉不紅氣不喘,還有閒心餵馬吃糙,賴瑾就累得一屁股坐在糙地上用手扇風。指著沈軒笑道:“既然你這麼有精力,不妨也耍幾招叫我開開眼。瞧瞧咱們勇冠三軍的驃騎將軍是如何的英勇不凡?”

  大抵雄性生物在自己心愛之人面前都有種炫耀張揚的衝動。沈軒自然也不例外,當下拿起賴瑾放到糙地上的長槍,一個橫掃千軍,在賴瑾的面前舞起槍來。

  和賴瑾的技藝純熟,招式老道相比,沈軒普一出招,周身便散發出一股子渾然殺氣。殺氣凜冽如寒風,槍法靜美如秋葉,一招一式幹練精準,招招取人致命之處。

  沈軒練槍多年,從來只是為了殺人。他從沒有把槍法當做一種可以展示的技藝顯於人前。之前是沒有人敢這麼要求或者是沒人有這個閒心。如今卻應賴瑾的要求盡興舞動。饒是沈軒顧忌多多竭力散去身上的殺氣。但是多年的習慣和浸入骨子裡的威勢並不是集中精力就可以去除的。那種與敵相對,生死搏殺的慘烈和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然依舊在招式中傾瀉而出。賴瑾盤膝而坐,打量著月光下渾身散發著戾氣的沈軒,微微一笑。

  一套槍法用盡,沈軒收招站立,然後將長槍隨後放在馬背上。自己則上前兩步坐在賴瑾的身邊,開口笑問:“客官覺得小人武藝可堪入目?”

  賴瑾不死心的打量半晌,卻見沈軒依舊氣息平穩,絲毫沒有劇烈活動之後的呼吸急促,不由得悻悻的撇了撇嘴,傲嬌的仰頭說道:“差強人意。”

  沈軒聞言輕笑。伸手幫賴瑾攏了攏有些敞開的披風。

  此刻天光已經隱隱放白。一抹金色從天地間的盡頭升起,漸漸照亮了整個天空。賴瑾和沈軒兩人就這麼肩並肩的靠著,席地而坐,靜靜的看著太陽慢慢的升起,看著糙原又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沈軒站起身來,隨後將坐在地上的賴瑾也拉起來。兩個人一起回頭望去,只見從營帳的方向遠遠奔來三五匹馬,來人到了跟前。瞧見沈軒和賴瑾兩人愜意的模樣,又看著地上的酒囊和已經冷卻的糕點,搖頭苦笑道:“虧你們還有這個閒心。早上將軍問起來的時候,得知你帶著欽差副使徹夜未歸,顏色大變。你都不曉得將軍急成什麼樣子?”

  賴瑾聞言,有些羞愧的衝著馮少楠說道:“是我的錯,讓大家擔心了。”

  沈軒則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開口說道:“如今的北蠻差不多被我們打殘了,害怕他們出什麼么蛾子不成?何況這地界還是我們大業境內,他們更是不敢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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