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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日,馮紫英率先回過神來,衝著賴瑾柔聲笑道:“倒沒想到你一個小小的奶娃子,行事倒很是機警。”

  賴瑾微微一笑,故作赧然的說道:“以前我在書房背書的時候,父親擔心我年幼貪玩,總是躲在門後靜靜聽著。我有時淘氣,便故意收斂動靜去嚇父親一嚇。時日長了,我便習慣了。不拘在哪兒,總是想看看門後或者窗下有沒有人。”

  眾人聞言輕笑出聲,衛若蘭含笑打趣道:“看來有個嚴父關愛也是好的。至少今日之事,竟靠你機警。不然的話,雖然無甚大事,但被他聽了去,總是有麻煩的。”

  賈寶玉不由得開口問道:“那姓梅的書生究竟是什麼人,怎麼專和馮大哥你們過不去的樣子?”

  馮紫英一臉鄙夷的說道:“不過是個寒門乍富的窮酸書生罷了。會巴結會奉承投了當今的眼緣,如今很是器重他。”

  其實這話說的倒也有些虧心。那梅翰林除了品性方面受人置喙之外,學識才幹倒是實打實的,不然也不會爬的這麼快了。只是他們一家與馮紫英早就有了嫌隙,馮紫英又向來高傲驕矜,自然也不會替他們遮掩美言

  賈寶玉瞭然。他本人雖然不介意寒門世家之區別,但也明白兩者之間的巨大差距,當然也不會在此處說些什麼寒門世家無差別的話。何況他對於適才梅書生偷窺猥/瑣的舉動也甚為鄙夷。

  這廂馮紫英有些鬱郁的倒了幾杯酒水一飲而盡。自聖上登基之後,頗為提拔寒門子弟,這對於他們這些仕宦大家來說,是一個非常不好的信號。若是在軍中也就罷了,大多苦寒子弟很有剛性,忠厚老實,且武藝嫻熟,一群大老爺們喝酒吃肉也很慡快,馮紫英倒也不以為然。

  可是那些驟然得意的寒酸腐儒們,只不過得了聖上一兩分示下,便跳騷蚱蜢一般盯著他們不放,間或便要告上一本,什麼“打架鬥毆,喝酒滋事,言語放誕,家宅不寧,縱容奴下惹是生非……”,就像嗡嗡亂叫的蒼蠅一般,真是叫人煩不勝煩。

  而這廂,賴瑾偷偷打量著因想起梅翰林一事而顯得面色有些疏離寡淡的馮紫英和衛若蘭兩人,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掩去眸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他好像無意間……窺探了些許事情!

  18金玉緣賴家巧應對

  因之前出了梅書生窺探眾人說話一事,馮紫英和衛若蘭兩個不免也想到了如今朝堂上寒門子弟和世家官宦之間的傾軋暗鬥,一時間喝酒取樂的心思倒也去了三五分。糙糙喝了三五杯酒之後,便藉口身上有事告辭離開。臨走之前馮紫英一疊聲兒的賠罪,說因自己之故擾了寶玉幾人吃飯閒聊的情、趣甚為不安,下次定要特特地治一東道,給眾人賠罪才是。

  這廂賈寶玉雖然不喜與外人勾當,但他平時最敬服馮紫英的風採氣度,倒也難得應了下來。而那廂薛蟠更是最愛熱鬧吃酒的,只聽說還有機會大伙兒聚上一聚,便也懶怠想別的,滿口無不是的應了下來。至於賴瑾雖人小言輕,但馮紫英感念賴瑾適才機警謹慎之舉,倒是認認真真的邀請了一番,賴瑾自然也是無可無不可的應了。

  一時間馮紫英和衛若蘭兩個起身離去,薛蟠等人糙糙吃過了飯食,也各自歸家不提。

  且說賴瑾陪著賈寶玉進榮府給賈母請安。賈母對賴瑾之前細心報訊之事大為讚賞,恰逢鳳姐兒來給賈母送府上新做的冬季衣裳,賈母便衝著鳳姐吩咐道:“我瞧著瑾兒身上的衣裳有些舊了,且風毛也不是很好。咱們府上不是剛得了北邊孝敬的幾塊好皮子嗎?挑出來一些顏色鮮艷又不顯輕佻的,給瑾兒做兩套衣裳。”

  頓了頓,特地囑咐道:“我記得有兩塊上好的火狐皮子吧?左右也不夠做一件兒成人衣裳的。莫不如裁了給寶玉瑾兒兩個做件兒小斗篷,年節穿上也好看。剩下的那塊給玉兒留著,等著她出孝了給她裁衣裳。”

  賴瑾聞言,立刻起身推辭。賈母擺手笑道:“老話兒說的好,長者賜,不可辭。你若是真心敬重我,就該歡歡喜喜應下才是。”

  賴瑾見狀,只得叩頭謝恩不提。

  賈母越發高興的招了招手,將寶玉和賴瑾兩個攬在懷裡不斷摩挲。

  一旁站著的王熙鳳看著賈母臉上幾欲溢出的慈愛寵溺,開口調笑道:“我原是最羨慕老太太對寶玉的上心。憑府上外頭有的沒有的東西不管多珍貴,只要寶玉張口定然就是有的。後來又來了個林姑娘,老太太更是噓寒問暖萬般體貼叫我看著眼熱。到如今又多出個瑾相公,我瞧我這醋是越發的吃不過來了。”

  賈母聞言,哈哈笑道:“就你個促狹鬼,拈酸吃醋的話都讓你說的這麼理直氣壯的,倒也不害臊。那不是還有塊白狐子皮嘛,送你做衣裳就是了,也省得在背後埋怨我偏心。”

  王熙鳳聞言,也哈哈的逗趣說道:“哎呦那我可是要謝謝老太太了,那塊皮子我可盯著好久了。”

  於是又和賈母說笑了好一會子,見賈母隱隱約約露出兩分疲態,方才起身告退,歡歡喜喜的找皮子去了。

  這廂賴瑾見賈母有些精神不濟,便也起身告辭。賈母遂回房歇覺,寶玉則去碧紗櫥找黛玉說話不提。

  一路悠然愜意的回了賴家,賴嬤嬤和孫氏兩個正坐在小花廳里收拾東西。賴瑾看著擺滿了一桌子的動物皮毛和幾匹上好的尺頭,開口笑道:“璉二奶奶的手腳好快,剛從老太太屋裡出來就把皮子送過來了。”

  頓了頓,視線掃過桌案上面的一塊白狐皮子和幾塊貂鼠皮子和銀鼠皮子,狐疑問道:“不是說只有一塊火狐皮子嗎,怎麼如今送過來這許多雜色的?”

  賴嬤嬤抬頭笑道:“不知道你嘀嘀咕咕說什麼瘋話兒呢!這是薛家姨太太派人送來的皮子,說是早上薛大姑娘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看你身上穿的單薄,給你做冬衣穿的。”

  頓了頓,又調笑道:“早上叫你換了新做的大毛衣服你偏嫌熱,如今倒弄得咱們家穿不起衣裳似的。怎麼老太太也打點你衣裳了?”

  賴瑾恍然,看著桌上的各色皮子隨口笑道:“聽說是外頭孝敬的兩塊火狐皮子,老太太說做成人衣裳恐怕不大夠,便叫璉二奶奶給我和寶玉裁衣裳了——剩下的皮子說給林姑娘留著,等林姑娘出孝了做衣裳穿。”

  賴嬤嬤一愣,隨即開口笑道:“老太太對你這心可真是沒話說,如今也快趕上寶玉了吧?這可是府裡頭一等二等主子都沒有的福分,你可得惜福。更要記得好好陪著寶玉念書,將他哄成才了,你也算不辜負老太太對你的好兒。”

  賴瑾胡亂點了點頭,看著桌上的皮子皺眉說道:“怎麼又是薛家姨太太送來的東西?這兩天他們可沒少往咱們家送東西,昨兒我還得了一套上等的筆墨紙硯呢!”

  賴嬤嬤低頭將收拾好的皮子遞到孫氏的手上,隨意接話兒道:“不拘咱們家,府上大大小小稍有體面的管事家裡都收到了。如今闔府上下包括東面府里,誰不夸薛家行事大方,待人和藹。就連沒見過幾面的薛家大姑娘都被他們夸的天上有,地下無。什麼‘品格端方,容貌豐美,行為豁達……’這架勢,別說國公府里如今的幾位姑娘了,就連老太太最在意的林姑娘都給比下去了。”

  賴瑾聽得有些瞠目結舌,不免驚嘆道:“這薛家也太性急了吧。這可才進府第二天,就他們家這打點的勢頭,今後府上的管事、媳婦還不把薛家當肥肉似的盯上?”

  別人不曉得府里人的脾性,賴瑾作為賴家四代嫡孫,可是心如明鏡的。平日裡貪污成性,恨不得連皇上買馬的錢都刮下來幾分。當初他在外頭不懂事,還攛掇著賴尚榮和賴大談話,以讀書人的清譽為由勸賴大在府里少伸手。結果後來見識了府里大大小小的利益糾結,自然曉得“獨善其身”便是和所有人過不去,倒也不再執著了。

  這般蝗蟲馬蜂的性子,你不給他蜜吃他還自己尋味兒呢。何況薛家如今露出此等財勢,養慣了這幫餓狼們,將來想要抽身可就難了。

  賴嬤嬤聞言,嗤笑一聲,搖頭說道:“這才哪兒到哪兒,依我看那薛家母女的性子……你等著瞧吧,日後還有的熱鬧呢!”

  雖後又慎重的囑咐道:“如今你離寶玉最近,又是最得老太太的意,可千萬不能攪合到其中去。你可別忘了咱們家還承著林姑老爺的提攜呢!做人要守本分,你可不能做對不起人林姑娘的事兒。”

  賴瑾點頭笑道:“太祖母放心,孫兒豈是那樣眼皮子淺的人?”

  賴嬤嬤聞言,滿意的說道:“這才對。不拘什麼眼皮子深淺的事兒,只是我們家斷然不能出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賴瑾一怔,復又想到原著中賈家勢頹之後賴家上下賣主求榮的事兒。不免輕嘆一聲,只希望這輩子再無此種境況罷了。

  這廂孫氏可不知自己兒子心裡想什麼,只看著手裡的上好皮子,略微忐忑的問道:“可是太婆婆,我聽古人講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又有無功不受祿之語。我們如今收了薛家的東西。倘或來日薛家叫我們做什麼事兒……可該如何是好?”

  賴嬤嬤看了忐忑不安的孫氏一眼,嗤笑道:“我的傻孫媳婦,你懂什麼。我如今收下他們家的東西,不過是安他們的心罷了。咱們一家子可都是老太太這邊的人,自然也只聽從老太太的吩咐罷了。將來他們薛家若想做什麼也不干我們的事兒。倘或這事兒並不違逆老太太的意思,我們也不妨做個順水人情。倘或連老太太都不能睜隻眼閉隻眼的事兒,那我們更不能隨意摻和。至多屆時不給他們添堵就是了——按我們家在府上的體面,饒是不給他們添堵,便也是幫了他們的大忙了。因此這東西,咱們家收的絕對是理所應當。”

  賴瑾聞言,越發敬佩的看了賴嬤嬤一眼。只收錢不辦事,還能將大道理說的頭頭是道,竟是將後世公務員的那一套冠冕堂皇運用的如此嫻熟。怪道賴家上下能在榮寧二府過的風生水起。

  一時間賴大和賴二兩家的也從府上下工回來,聽見賴嬤嬤這一番好話,不由得輕笑道:“怪道世人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母親這見識經歷,果然比你我遠多了。”

  賴二也湊趣說道:“我生性魯鈍,我媳婦在老太太跟前兒也從來說不上話。你們榮府那邊的事兒我更不怎麼摻和。只是難得這薛家人果真是八面玲瓏,竟然將東西也送到我們家去了——”

  賴嬤嬤不由得插口問道:“怎麼,你媳婦也受到薛家的打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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